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net--- 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《(三生同人墨渊白浅)鲤鱼师父修仙记》作者:言苟 文案: 等了七万年,终于等到师父醒来。可是很遗憾,师父变成了鲤鱼精,未跳龙门未变成龙的鲤鱼精。 没关系,我们修炼!最后,师父终于变回了战神。 内容标签: 仙侠修真 重生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:主角:白浅 ┃ 配角:,花千骨 ┃ 其它:世,花千骨 ==================   ☆、鲤鱼师父   八月桂花飘香,整整一座枫夷山都荡漾在那甜甜腻腻的味道里。我照例又向着炎华洞走了去。   自若水河一战后,师父已经沉睡了七万年,月月靠我的心头血供养着他的仙身。后来,折颜从天庭那里要到了结魄灯。夜华也帮忙取来了神芝草。我想,我们所有人的努力,最后终能唤醒他沉睡已久的魂魄。   我不能不说我想他了,想我和他在昆仑虚的点点滴滴,想他为我挡天雷的那一晚,也想若水河畔那个让我痛不欲生的那一刻。如今,他就要魂魄归来了。每每想到这里,我都激动无比,所以去炎华洞也比往日勤快了些。   炎华洞雾气腾腾,烟雾缭绕地看不真切。我一步一步地向着洞的深处走了去,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声。在这一刻,我才知道我有多么地想他。   可是,炎华洞的冰榻上却没有他。什么也没有,只有冰凉凉的床,和我冰凉凉的心。头脑中一片眩晕,心彻底沉到了海底。难道,他的仙身又被谁盗去了吗?谁有这样的胆!不可以,谁也不可以从我身边夺走他!   我打足了精神,走出了炎华洞,去取藏于湖底的玉清昆仑扇。刚刚出了洞口,便看见月白风清的两个人影:一个是折颜,另一个是四哥白真。   “四哥,折颜,”我略带哭腔说道,“我师父的仙身不见了!”   折颜皱了皱眉,没说什么,只带着四哥进到洞里瞧了瞧,而后略带欢喜地对我说道:“小五啊,恭喜你了。”   “这怎么说?”我不解地问。   “你师父他,想必是醒来了。”折颜笑容可掬地说道,“我前几日去西海探了探他的元神,已然不在叠雍的身上了。现在他的仙身也不见了,可见是和元神并到了一处。”   “并到一处?怎么说?”我急急地问,“是回昆仑虚了么?”   “不是。”折颜摇了摇头道,“你师父的元神虽经七万年的修补,但毕竟是从断裂的碎片一一拼凑而成,还是太虚弱了。我在西海探寻的时候,发现他变成了最初的模样。”   “最初的模样?”我惊疑了。   “就是鲤鱼。鲤鱼成功跳跃龙门,才会飞升成真龙。只可惜他元神过于虚弱了,所以只能退回到鲤鱼,再由鲤鱼修炼成人形。”折颜不紧不慢地说道。   “原来是这样。”我略略明白了些。   “既然阿渊已然回来,也与自己的仙身合并了,想必他已由鲤鱼化成了人形,应该在这四海八荒的某一处。”折颜说着,略略皱了皱眉,而后掐了个诀,在四下里探找着。   我和四哥则坐在他身边,四哥不住地安慰着我:“如今墨渊上神总算是回来了。即便退成了鲤鱼精也很不易。而且已然化成了人形,想来距元神的彻底修复也不远了。”   我茫然地点着头,囫囵地听着四哥的话,眼睛却始终不离折颜。折颜的观微术本就很高,他对师父的气息又颇为熟悉。果然,过不了多时,他便说道:“我知道墨渊在哪里了。”   云泽是青丘的一处,很得了些仙气。我按折颜的指点,赶了过去。云泽地处偏远,是个修仙练道的好地方。只这里多是小仙,道行并不高,所以与普通人混居着,令集镇上颇为热闹,人间烟火的气息也愈发浓郁。   一路打听着,我找到了折颜所探到的那家渔行。师父刚刚从鲤鱼化身成人,渔行是他最合适不过的寄身之所。   鱼铺老板看到我,很是热情。   “姑娘,要买鱼吗?”我虽为青丘的女君,但平时不大走动,而且云泽又属偏远,这个老板自然不认得我。   我当然不会在意,只在他这间鱼铺里很仔细地搜寻着。渔铺不大,好像只有老板和一个伙计,那伙计显然不是师父。样子不像,也全无师父的气度。然后便只有这些鱼了。我一想,师父刚刚化了人形,会不会太弱了,所以还是鱼身?   于是,我便在这些鱼里仔细地找寻着。   “姑娘,你想买什么鱼?”那老板又问。  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我。眼前的这些鱼,没有一条带着仙气。或许师父太弱了,所以他退成了鱼身,也很难看出仙泽来,就像当初他附在叠雍仙体上那样?   我静了静神,想起来折颜的话,于是问道:“哪些是鲤鱼?”   老板笑了,手一指:“我这铺子里的鲤鱼不多,只有这两条。”  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,见到两尾鲤鱼正在很欢快地游来游去。那一条是师父啊?好难看得出来。那条肥的不大像,师父身材那样好,肯定不是他。就那条瘦的吧,水缸虽然不大,可那条瘦瘦的鲤鱼腾挪辗转地异常灵动,倒有些师父的模样。   我指了指那条瘦鲤鱼道:“就是它。我要买这条鱼。”   “好!”老板拿着网兜,兜住了那条鱼。我又一想,万一我看不准可怎么办?想师父,即便退成鱼身,也一定是鱼里的战神。由于营养好,身材丰腴些也属正常。于是又指了指那条肥鲤鱼,道:“那条我也要!”   “好好!”老板笑笑地说着,欢喜地又网了那条鱼。   我掏出些碎银子给了他。这给得确实有些多。可若能把师父寻回去,出多少钱,我都愿意。毕竟,我己经用我一半的人生在等待他。   那老板也很义气,说这么多钱就不找给我了,白送我个鱼缸好了。他很好心,本要送我个大木盆来着,可我嫌那木盆实在不好看,衬不出师父的庄严,所以断然拒绝了他,捧着外观尚可的鱼缸,走出了鱼铺的门。   看着鱼缸里头欢腾游动的两条鱼,我心里是无限的欢畅。师父,无论你是龙,是鱼,是战神,还是凡人,都是我今生唯一的爱。让我来慢慢地修补你,直到你可以彻底归来。   我捧着鱼缸向前走着,却越走越不对劲。那两条鱼一开始还游得欢畅,渐渐地越游越慢,最后索性躺在鱼缸里不动弹了。我一开始还想他们是不是困了,睡着了。不想一个个的肚皮向上翻了去,我才知道不妙。   想是这鱼缸太小了,容不得两条鱼。我一声长叹,早知如此,当初就不该太要面子,而该要了那大木盆。这样,这样,也能留住这鱼,留住师父。   七万年前,我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在我面前魂飞魄散。而如今,我再次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鱼缸里翻了肚皮。此时此刻,泪水朦胧了视线,我只颤抖着双手,颤抖着身体,哭得花枝乱颤。   我只觉得这一刻世界只剩下了我,和我手里捧着的鱼缸,还有鱼缸里两条肚皮上翻业已死去了的鱼。我什么也听不见,什么也顾不得了,即便有人在背后捅了捅我,还好意地问了问。我随意地向身后的那个人看了看,无力去想些什么,只抬抬手要他走开。   然后,我定住了,浑身猛的一颤,又回头看了看。那剑眉,那笔直的身姿,那英挺的面容,那宝相庄严的神情,我的天!我日思夜想的师父!他竟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!      ☆、重返青丘   “师父,师父!”我叫着,把手里的木盆连同那两条死鱼一并扔掉了。   师父却是一脸讶异地看着我,向后退了半步道:“姑娘,我们认识么?”   “认识?当然认识了!”我满怀热切地看着他,“你是我师父啊!”   师父又向后退了半步,指了指被我扔在地上的木盆说道:“姑娘,我刚才看到你抱着鱼哭得伤心,所以才来问问的。我,我不是你师父,姑娘怕是认错人了。”   “没问题,我是你徒弟,你就是我师父啊!”我肯定地说道。即便他成为了鲤鱼,我依然熟悉他的气息,识得他的仙泽,他就是我的师父,不会错。刚才不知道脑袋怎么搭错了筋,竟然把那两条鱼认作了他。好在,他终于回来了。   “可是,姑娘,”师父说着,低下头,脸上微微一红,道,“我其实是个鲤鱼精,刚刚化成了人形,就在前面那间鱼铺里住。我哪里会教别人,又怎么会是你的师父呢?”   我握住了他的手,尽管他向外抽了抽,却被我紧紧地握住了,再也不舍得松开:“没关系,此事说来话长,跟我回家吧,我们回青丘去!”   我拉着师父返回了狐狸洞。折颜和四哥还留在那里等着我。见到师父,他们也异常高兴。师父看到这么多人,却退后了半步,问道:“你们都是谁?”   折颜笑了笑,知道师父退为鲤鱼精后,于之前的事全不记得了,便很耐心地解释道:“我是折颜,算是你的兄长。当年和你一起,被父神抚养长大。”说着又指了指白真,道:“他是白真,狐帝白止的四子。”   师父点了点头,又转向了我问:“刚才走得急,还没敢问姑娘的名讳。”   “白浅,青丘白浅。我是青丘的女君,所以他们也唤我作姑姑。”我解释着,脸上忽然微红,说道,“但师父你一直唤我作十七。”是,在你面前,我永远都只是十七。   师父点点头,想了想,看了看四哥,又看了看我,竟赞道:“唔,你是狐帝的四子,而她又是十七。你们的娘颇能生产啊!”   我差点喷了。这哪里是我娘能生,而是你自己胡乱收了那么多徒弟,我才成的十七!最可气的是我和子阑同一天入山门拜师,凭什么你给了我一把破扇子,就让我当了十七?!   “不不,”我赶紧说道,“十七是你的徒弟排名。我是你座下第十七名弟子。最小的那一个。”   师父皱了皱眉,看着我,一脸的莫名其妙:“我是你师父,那我又叫什么?”   “你叫墨渊。”折颜抢过了话头,“你是四海八荒里的战神,坐镇昆仑虚之巅,守护着天下的平安。”   师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   师父如今虽回来了,却不是龙身,也没有了任何关于前世的记忆,只能慢慢讲给他听。而晚上那顿难得的团圆饭,却是不可免。幸而凤九听到师父回来的信儿,跑过来凑热闹,于是便有了一顿大餐。   折颜也很应景地拿出了桃花醉,但师父却不推了推。我知道师父虽然酒酿得极好,但却并不喜酒。即便重生,依然坚持着这样的喜好。我在心里轻轻地笑了。   挨着他坐着,我满心的雀跃欢喜。凤九的菜做得极好,尤其擅长做鱼,但是,咳咳,你们懂的。所以只信手炒了几个素菜,但已尽得菜中的美妙了。我却吃得很少,只是饮着酒。不时斜过眼角,向师父偷偷地瞄着。   晚间的微风轻轻地吹拂着,伴着几抹桃花的香。   刚好新下来一筐枇杷,被迷谷端到了桌上。我破开了其中的一只。我一向随意,剥枇杷从来用手胡剥一气。但今天有师父在,我却突然紧张了,握住了一把小刀。   小刀在手中握着,枇杷在另一只手中旋转,一圈圈的枇杷皮顺着小刀滑落。我居然有一点点的沾沾自喜。在昆仑虚上学的这些功夫,也终于有了在师父面前显摆的机会。   师父坐在桃树下,握着茶盏,斜着眼睛看着我,神态沉静而悠然,和七万年前几乎没有一点点的改变。我心头却是一阵悸动,仿佛他真的化作了一条鱼,游入了我的心,在那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一层层的波。   我只觉得有些恍惚,变成鲤鱼精的师父虽然少了昔日的凌厉,但却英挺如昨,目光依旧深邃淡然,却又透着触手可及的温润和蔼,不再像之前那样高居云端,那样清冷疏离。突然之间,我觉得这样的师父也挺好。      ☆、授业   师父便就这样在青丘的狐狸洞里住了下来。师父虽然是鲤鱼精,但变成龙身却也不难,只需飞跃过龙门即可。只这事有些艰难,而师父此时的功力尚弱,实是路漫漫其修远兮。但师父毕竟是师父,即便是条鲤鱼。他在当晚的席间便明确表示了飞跃龙门的壮志。而我作为他的徒弟,自然要助他修仙。   可怎么助他呢?我翻出以前的课本、经卷,统统给了他。我曾多次提出随他回昆仑虚,可他却一直没有回答我,神色也多有躲闪。   他的心思我当然了然,知道他在彻底做回墨渊前,只想默默修仙,不想惊动太多的人。而师父现在还不是龙身,昆仑虚上的龙气也没有增长太多,除了我们几个外,没人知道他回来了。我想这样也好,就让他安静地修炼吧。   只是,这修仙的道路,却是异常的不顺畅。虽然有课本,但我跟着他在昆仑虚学艺时,只学了个迷迷糊糊,七七八八,而如今又扔下了好几万年。而师父则天资聪慧,又极求甚解,每每问得我哑口无言,真不知道我俩到底是谁在教谁。只他那沉静认真的神情,和九万年前授艺时一般无二,让我又回想起当年为他奉茶时,他看着我的目光,温润得如若初升的阳光,只需瞧上一眼,便会沉溺其间无法自拔。   他此时的目光则更加温暖,还带着些许的敬佩和欣赏,让我只觉得一股暖流在心间流淌得似乎要溢了出来。   “姑姑,”我愣神的功夫,有人在一旁拉了拉我的衣角,回头一看,迷谷正捧着一壶桃花茶站在了我的身后。   “怎么了?”我不解地问他。   迷谷放下茶,却不语,径直拉着我走出了洞口,方才开始说话。   “姑姑,你先把你那口水擦一擦。别这么瞧着上神,会吓着他的。”迷谷压低了声音说道,“要知道,狐狸是吃鱼的。上神想必也知道。你这样子,活活像要把他吃得连鱼皮都剩不下。”迷谷说完,冲着我眨了眨眼睛。   脸上一红,我低下了头去,在嘴角和鼻尖上擦了擦,把口水和鼻血统统抹去,再又整了整衣衫,重新迈入了师父的房间。是的,我现在毕竟是女儿身,要顾及形象。   师父只低着头,又把自己浸在一本书里,很专心地看着。见到我来,便抬起了头,眼中一抹柔柔的光,直直射入了我的心。   “十七,你快过来看看,这本书里所载的功夫,和其他书里的很不同。好像是全新的武功,而且是两人的合璧。”师父端着书本,颇为兴奋地指给我看。   只看了一眼,我便红了脸。那是一本图册,载着几幅画,画中男女在床上或其他地方辗转腾挪。我的天!这哪里是什么武功图册,这就是当年我们师兄弟间传阅的春宫戏本嘛。谁知道怎么夹在书里头了!   我忍着面热,一把从师父手里夺过那书,挡在身后不让他看见,匆匆说道:“那不是什么武功,而是邪门歪道。你忘了吧。”   “唔。”师父看着我,似懂非懂地回了一句。   我也看出来他被我抢去了书,神色暗淡,显然颇为失望,于是赶紧为他倒上了桃花茶,又把那茶盏凑到嘴边,吹了吹在上边漂浮着的几片桃花瓣,柔声说道:“师父,你看书也看累了,喝口茶歇一歇吧。”   师父接过了茶盏,微微抿了一口,却又抬起了眼眉,向我偷偷地瞄,在看我是不是真的生气了。他这样子,活似谁家的猫,因刚刚偷吃了别人家的鱼,既愧疚,又调皮。我只觉得好笑,从没见过这样的师父。   心里的笑意不自觉地掠到了脸上,而他也扬了扬嘴角,回我一个甜甜的笑。在昆仑虚的时候,我几乎记不起师父何曾这样舒展的笑过,只记得他浓重的墨色身影,背后桃花夭夭。而如今,一抹桃色在他脸上在我眼前晕染了开去,比那桃花尤甚。      ☆、退婚   师父的修仙路可谓崎岖。关键他的领路人,也就是我,实在不咋地。每每看到他执着的目光和坚定的神色,我都愈发心慌。心想他再这样纯靠自己瞎修下去,跳龙门的时候,非摔死在那里不可。他安生地做个鲤鱼精不是很好么?可怎样才能打消他飞升成龙的雄心壮志呢?还真让我犯了难。   想着想着,便站起了身,向着师父的狐狸洞走了去。一进去,我便呆住了。   师父正在很专心地练着功。只是他练的那功,可把我吓住了。亏得我飞升了上神后功力超凡,这才将将把持住。春宫戏本子确是被我收了去,可不知他又如何做出来一本,而且不再只有文字,却幻化成了能动的小人,鲜活生动地在他眼前表演着,而师父则伏在地上,依着那些小人的动作,有一是一的学着样。   我完全呆住了。心想师父的功力倒是见长,居然凭借记忆弄出来一个3D版!可是,他能学点儿好的不?!   气急之下,我一步跨过去,打掉了他那个3D版春宫图,并从地上把他拎了起来,郑重说道:“师父,这个功夫你修不得!”   师父一脸迷惑地看着我问:“十七,虽然你不让我再练,可此功很不同,别有新意。我总是学不好,所以才会反复琢磨。也许这功法确该是双修,不过我也能感到丹田处一阵阵的发热。”   我看他对那内容全然不解,也不好解释太多,只好哄他说:“你现在功力太浅,此功法又太过精深,你会走火入魔的。那样的话,断然跃不过龙门去,千万莫再练习了。”   师父这才很认真地点了点头。   我们正说着,迷谷走进来对我说道:“姑姑,天族太子夜华来了,在洞外等着你。”   我身上震了一下,想阿爹和折颜不日便要去天庭把我和夜华的婚事退掉。他怎么选在这日子来找我?   师父看到我神情异样,问道:“十七,你怎么了?”   我摆了摆手,含糊地答了声“没什么”,便和迷谷一起走了出去。   一路我还想着,原来当年我们师兄弟传阅春宫戏本的事儿,师父其实是知道的,但却始终睁一眼闭一眼,敢情他自己对此也很有兴趣啊。这算作上梁不正下梁歪么?   想到这里,我轻轻地笑出了声,拨弄着手里的俱苏摩花,随口一吹,那紫色的花蕊迎风飘散,化作一个个飞舞的小点。原来,师父看着宝相庄严,心里却藏着不少的小秘密。   “浅浅,你今天的心情这么好?”夜华的这一声,让我警醒了过来。这才发现他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,一身玄色的衣衫,持重的神态和表情,和师父一模一样的脸。只是奇怪,为何从他脸上身上始终看不出师父的半点影子呢?   “你怎么来了?”我问。   “听说你想退婚?”夜华神色凝重地问道。唉,他永远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,也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的钱。这样的神色,在师父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。哪怕师父他现在变成了功力微弱的鲤鱼精,跳龙门的形势又严峻得很,也从未见到他这样过。   我点了点头,看了看他道:“夜华,我知道你对我的好,也知道你帮了我。只是婚姻是大事,草率不得。”   一边说一边想着阿爹荒唐。因师父殒命,战神不再,天君怕有个万一才想起来和青丘联姻。而阿爹呢,大概也怕我孤老,所以才应了下来。可感情的事,半点骗不了人的。   “可是浅浅,”夜华看着我,眼里是柔柔的光,一丝什么闪了一下。   我在心里叹了一声,知道他对我的心,也知道他想说什么,于是低声道:“真是很抱歉,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,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。”   “你难道,要守着你师父的仙身过一辈子吗?”夜华的眼里有些执着。   我再又叹了一口气。师父回来的消息,外界并不知道,所以他也并不知晓。师父恐怕也并不想见任何人,我暂时替他瞒着吧。   “浅浅,你难道真的要守着一副仙身过一辈子吗?你的心,再也不会为任何人打开了?”夜华又追问了一句。   可如今师父已经回来了,我心里自然不可能容得下他。即便师父仍然不过炎华洞里的一副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躯壳,我依然不会爱上其他人。曾经历过沧海,也见过巫山,哪里还容得下其他的云和水?   我那一声轻叹,似乎已经回答了他。夜华也跟着叹了一声,身上那股阴郁的气质再又盛了几分。   我垂下头,准备和他作别。他却又不甘地回头望了望我,似乎还有一丝丝的依恋和不舍。   我忍不住心里一软,道:“夜华,你如此出众,值得有个和你般配的姑娘一心一意地好好爱你。我这一把老骨头,还是算了吧。”   夜华不再说什么,只默默地点了点头。   我狠了很心,转回了身,向着狐狸洞走去。半路上却遇到了迷谷。   “姑姑,姑姑,”迷谷不停地叫着我,显是有些急事。   “怎么了?”我说着,还未从刚才和夜华的谈话里缓过神来。   “上神不见了。”迷谷说道,“刚才去他的房里送茶,发现他不在那里了。”   “他也许出去散步了吧?”我笑了笑,“师父也不能总被关在洞里头啊。”   “不是。”迷谷说着垂下了头去,低声说道:“你走的时候,上神问我来的是什么人,让姑姑你大惊失色的。我告诉他那人是天族太子夜华,也告诉他夜华是你的未婚夫婿。他当时的神色颇有些沮丧,我再去找他的时候,他便不在房里了,所以我才担了心。”   我的天!我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。刚被我夺走了书,接着又知道了我的婚事,师父他会不会,真的有什么事情?   一边想着,一边仔仔细细地找。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枫夷山。半山腰有座小湖,湖水清澈透亮,映着满山的桂花,香得腻人。   就在那湖水中间,背对着我,立着一个人。英挺的身姿,从容的气宇,别无第二个人。只见他蹚水走着,湖水已没过了他的腰。而他则依然全然不顾地向着湖的深处越走越远。   我心里一惊。师父这,这是要自杀么?不再多想,我一步跃如湖中,从背后抱住了他。      ☆、青丘之礼   我一头扑向了他,从身后抱住他,紧紧的。他本是全无防备,猛地被我一推,便顺势把身子挺了挺。我冲得有些愣,一头撞上了他的背,直直的,硬硬的,裹一身水雾,腰部那缕曲线在我掌中隐约若现。   心里一个踉跄,脚下便是一慌。我本是走兽,在水里就不习惯,此时更是一歪身子,堪堪跌入湖中。湖水涌上,即刻便没了顶。我更是一慌,水里光线暗淡,混浊不清。   我慌了神,胡乱地摸索着,只感到一只大手有力地托住了我,一股热度汹涌地奔入胸膛。   我站起了身。整个人湿漉漉的,却被他牢牢锁住,湿湿的衣服贴着他的胸,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地响着,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,或者我们两个人都有的。我颤了颤,抬起了头。   只见他灼灼的眼神,黑色的眸子映着日光:“你怎么到这里来了?”   我勾住他的腰,舍不得放,道:“我以为,你要投湖。”   他只浅浅地勾起嘴角,笑意慢慢升起,化作温暖的一抹艳阳:“我可是鲤鱼,你见过有鲤鱼投到湖里淹死的么?”   “哦。”我这才顿悟。但抓住他的手,依旧牢牢不放,仿佛那是我自己的生命一般。   “只有条水蛇。我怕伤到湖里的鱼,所以下水捉一捉。你这一来,它却跑了。”师父说着,往我手里拍了拍。   “唔,是这样啊。”委实一场虚惊。   师父携着我,踏水向湖边走着。我只任他握着,也任湖水从脚边淙淙地流淌,鼻子里只闻到桂花悠悠的香。   行到岸边,我突然想起来什么,问道:“师父,你怎会跑到这里来了?”我和师父所住的狐狸洞,离枫夷山还颇有些路。   师父只转向了我,神色却突然颓然了,仿佛暴雨前的天。他没有回答我,却怯怯地问:“听迷谷说你要走了?要离开我?是不是?”   “啊!”我一头雾水。   “他说今天来的那个客人,是你的未婚夫婿。我问他夫婿是什么。他告诉我他要把你领到天庭去,离开青丘,也离开我们。”师父的话里有些急促,最后那个我们,说得也有一些些的重。   我却在心里轻轻地笑。师父一向从容淡然,处乱不惊,原来也会失态啊。只他这样子,低垂着眼眉,微微蹙眉,神色委屈,却握着我的手,始终不放。柔柔的光映在他身上,不只有一点点的好看。   我笑了笑,故意地问:“那师父你,是不是不舍得我走?”   师父看了看我,手握得又紧了些,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。我似乎摸到他手心里微微的汗。   拍了拍他的手,我道:“我不会离开青丘,也不会离开你。过几日,阿爹就去天庭把我的这门亲事退掉。”   “真的?”他不放心地又问。   我再又点点头。   他眼里骤然亮了,阴霾退去,雨过天晴,再又是柔柔的光。我却又想起来什么,道:“师父,你可知有一种青丘之礼么?”   他摇摇头。   我继续道:“青丘的狐狸最讲因果,受了谁的恩情,便当及时相报,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礼数,来表示感谢。”   “哦?”他不无疑惑地问。   我轻轻地笑了。他本来便高,我立在水中,本来不稳,却也奋力踮起了脚,朝他薄唇上蹭了蹭。绵绵的,柔柔的。   片刻停顿,他滞了滞,而后闭起眼,慢慢地想,琢磨回味。   我拍了拍他的肩,笑笑地问:“这感觉,好不好?”   他点了点头。   “那你该不该谢谢我?谢我把你带回了青丘,还教了你这些功法?”我厚着脸皮问。   他点了点头,把脸贴了过来,蹭了蹭我的唇。我微微地一颤。他湿湿的发划过我的脸,他温热的呼吸将我环绕。   我不觉向后退了退。他却紧了紧握住我的手,把我向他怀里拽了拽,我湿湿的前襟抵住他宽阔的胸膛。微微的水汽在我与他之间蒸腾,砰砰的心跳变作伴和的乐声。   我与他,双唇相抵。温润,缠绵。他的唇,我的齿,我的胸,他的心,牢牢不分。   他微微推开我,轻轻问:“这个礼,你我可曾在别处也行过?”   我轻轻地笑了。原来,即便退为鱼身,有些什么,他还记得。   ☆、东海酒会   于是,我和师父在青丘的狐狸洞里继续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。师父依旧自学着,而我则在他身边,奉奉茶,搭搭话,看他练练功,逍遥且自在。   可好像这日子就不该过得太安静。这一天,我突然接到东海水君的喜帖。原来东海水晶宫新添了男丁,水君欢喜得紧,张罗着给这儿子做满月的酒会,四处广撒喜帖,自然也给青丘送来了一份。因这东海水君于青丘颇有些恩情,不给他贺喜有些说不过去。   只我那几个哥哥都不在,阿爹阿娘也云游去了,撇下师父一个人留在狐狸洞里,我多少不大放心。所以,只好借口说我不大识路,央求着师父陪我同去。   怀里揣了几个夜明珠,我带着师父奔向了东海。东海半空里仙气缭绕,祥云朵朵,看来各路神仙都已经到齐。   我携了师父,运了功法,一道下了水。大概是来得晚了,路上只遇到三三两两的小仙,都不相识。我在青丘本不大出门,认识的人也算不得多。而师父则更加少言寡语。那些小仙要么还没活过七万岁,根本无缘见到师父以前的真容,要么仙级太低,所以也从没见过师父。   东海水晶宫在我心里本是高高大大的殿宇,壮丽辉煌。但走了好几个时辰,那样的建筑却压根没瞧见,只看见弯弯绕绕的岔路,一个接着一个,似乎永无尽头。   眼前陡见一片绿油油的园地,仿佛有些熟悉,却又说不出。我只知不能再瞎走了,随手捡了个树枝,在两条岔路当中站定,闭眼一抛,看到那树枝落到左边的岔路上,便拉起了师父的手。   不想师父一把将我揪住,问道:“我们到底还要走多久?”   “不远。”我说道,“马上就到了。”   “好像一个时辰前,你就这样说了。”师父说道。   “唔。”我原地转圈圈。   “你真的认得路么?”师父拧眉又问。黑色的眸子晶莹闪亮,在水里又多了一层朦胧。不得不说,他认起真来的样子,实在好看。  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:“当然了。”嗯,即便不认识路也绝对不能说。   师父皱了皱眉,并没有依着我往前走,却说道:“我记得这个路口,好几个时辰前我们来过。”   “哦?”怪不得看着眼熟,师父的记性还挺好。   “该往那边走。”师父说着,向右边指了指。   “啊?!”我惊呼道,“师父你居然还能记得以前来过东海,居然还记得路啊!”   “不是。”师父摇了摇头,“我当时只看见走那条路的人多。”   我无语了。然后,师父领着我,走了右边的岔路,然后再一路领着我,没过多久,便见到我记忆里那座壮丽辉煌的水晶宫。   我惊诧得无以复加:“师父,你!”再一想,莫非因为他是鲤鱼,所以在水里比较游刃有余?可鲤鱼是淡水鱼吧?这里可是深海。   正想着,只听师父说道:“寻着别人的仙踪走,应该不会错吧。”   我仰天长叹。不错,来赴满月酒会的多是小仙,总会留一丝仙踪痕迹。虽然师父循着气味追踪他们,有点像小狗,但我们俩确实找到了。   满月酒会还很热闹,来了很多神仙。不得不感叹,现在的神仙们,还真爱凑热闹。正向四周好奇地看着,想知道都来了哪几路神仙,迎面走来了灵宝天尊。   当年在昆仑虚和上清境的时候,我曾见过他,所以不失礼数地朝他笑笑。他却站住了,仿佛被人施了法术一样,立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   “你,你,身边这位……”灵宝天尊语不成声地问道。   若水神君也过来凑热闹,道:“这位,是天族的夜华太子么?他不该在天庭筹备乐胥娘娘的寿辰,怎么也会出现在东海?”   不等我回答,便听灵宝天尊说道:“这位不是夜华,而是,而是昔日的战神墨渊!”语气间颇为激动。   灵宝天尊与师父交情颇深,所以他并没有把他和夜华弄混。   我笑着点了点头。   他的这句话,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粒细小的石子。虽然声音不大,但却震得众人皆惊。   “战神?墨渊?”   “墨渊回来了?”   众仙停下手头的事,纷纷议论着,向我们聚拢过来。   很快,师父被推上了主桌。对于东海水君来讲,战神墨渊的驾临,很是光宗耀祖的事。   而我也有幸随着师父坐上了主桌。师父言语仍然极少,对众人的问话,答得也不多。当然,很多事,他自己也不知道。   赴满月酒会的神仙很多,而师父在众仙之中依然出挑,即便他现在只是鱼身。笔直英挺,淡然沉静,一派不同寻常的气度。昔日的那个师父,仿佛又回来了。   我狠狠地晃了晃神。   忽然,师父捅了捅我,又向外指了指,而后起身,示意我随他向外走。   “师父,你怎么啦?有什么要事吗?”我在他身后问着,他却不答,只一路出了水晶宫。   “我们回去吧。”师父神色黯然地说道。   “怎么了?你不舒服么?”我关切地问。   “我确有些不适。”师父低声说道,“他们爱戴的那个人并不是我,而是战神墨渊。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鲤鱼精罢了。墨渊这名字还是你们给我取的。”师父的声音越来越小,神色也越来越暗淡。   “不是不是,你就是战神墨渊啊。只是你魂飞魄散了,结集了七万年,才终于成了鲤鱼精,才又回来。”我说着,努力地鼓励他,却只是徒劳。   师父神色依旧黯然,垂着头向前走着。   “我不过是个替身。”他颓然说道。   我心里一痛,赶忙上前拉住了他,紧紧握住了他的手,连声道:“你不是替身。你永远都是我的师父,我最好的师父!”  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,定定的。确实,无论他是鲤鱼,还是真龙,是凡人,还是战神,他都是我的师父,而我也始终是他的十七。   可他却躲闪着我。我只拉住了他,向前走着,带着他离开这里,离开众仙,离开酒会。回青丘去,回家去。那里没有战神,也没有墨渊,而只有一师一徒两个人。   他却拉住了我,忽而一笑,目光再又明媚了起来。我心念一动,却又不解地看着他。   他只笑着说:“你把方向又走反了。”   ☆、天山学艺   我和师父返回了青丘。然后我真的发了愁。师父该怎么办呢?   自从东海回来,他就一直闷闷不乐。我倒是在他的闷闷不乐之中发现他对跳龙门的决心愈发强大了。这真吓坏了我。万一他在急切心情的逼迫下,贸然去跳了龙门,那可真离摔死就不远了。可是,如果按照目前的这个修炼法,他这宏图大志一辈子也实现不了,真真就荒废了。   于是,我想到给师父寻个名师去。想师父当年的一身修为是父神教育出来的。可如今父神不在了,这四海八荒里数得着的名师,就剩下夜华的师父慈航真人与元始天尊两个人。可师父绝对不想去步夜华的后尘。   于是,我想起来了一个人。这事儿说来有些话长。500年前,我独自封印擎苍的时候,被他锁进了另外的一个时空。那是在我身后不知隔了多少代的世界,那时的神界极其凋敝,凡人修仙至多只到上仙。而仙界也分了不少门派,其中最大的那个是长留。而我便落在了长留。掌门衍道虽然只是上仙,但法术修为都很高,对道法参悟得也很透。   后来那世的妖神覆灭,六界重生,我也托了这个福,回到了我所在的这个时空,也回到了青丘。   现在,我想起了衍道。虽然他的修为不及上神,但眼界和境界都很高,足可以指点师父,助他修仙。   一想到这里,我便压不住兴奋地把这计划说给了折颜听。   折颜听后夸我这想法也忒新奇了些。但随后一想,他也觉得不错。自从师父在东海露面后,四海八荒皆知师父死而复生,很是轰动。不只昆仑虚上堆满了人,就连青丘都多了不少前来朝拜的小仙。他想在哪里清修都难,索性不如穿越一把。   于是,折颜成全了我们。   凭借折颜的法术,我和师父穿越到了几世之后。只不过穿越是个技术活儿,即便折颜这个道法高明的上神,世间第一只老凤凰,也有算不准而失手的时候。好在,差得不大。   但有道是:失之毫厘谬以千里。说白了就是:我本打算落到昆仑虚,但却落到天山去了。而且还没落到天山派,而是在天山的另外一个门派:荷花派。   这一差,就差出来不少事情。   要说荷花派的历史也可谓悠久,最主要的是荷花派创始人青藤道长是那个时代的六界第一人。他不仅法术高超,在棋琴书画上的造诣也一样冠绝六界。只可惜我穿越时,他已沉睡了,所以我没见过他,而他也就变成了一个传说。然而,也许是师父的rp超高,我们这一次去,青藤道长居然醒来了。   我和那看门的童子讲明来意,一路被他领进了大殿。只那童子看我们的眼神多少有些古怪,但我也没去想太多。  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青藤道长。荷花派大殿冷冷清清的,无一丝人气,但摆设却又精巧别致,真有彻底摆脱了人间世俗的意味。   大殿正中坐着一个灰衣道人,高挽着发髻,干净利落。而那双眼睛,似乎看见了我和师父,又仿佛我们两人身上穿越而过,茫然得仿佛瞎了一样。   果然是高人,我在心里说。然后,我便向他如实讲了。   过了不久,只听他喃喃道:“你是上古掌乐司战的墨渊上神?”语气全无,无悲无喜,全然看不出半分心绪,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   我有点毛,不知道我这一番话,他信不信啊。想一个上古的上神,跑到后世来找个上仙学艺,好像是有些荒诞。   我忙又解释说:“我师父因为若水河一战后魂飞魄散,拼尽七万年方才落得一个鱼身。若要从鱼恢复龙身,需跳跃过龙门山的那一道关。因此需寻个名师指导一二。因仰慕青藤道长大名,故特意穿越时空而来,向道长讨教。”   青藤道长顿了顿,却不答话,只低下了头,似乎在想着什么,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,只是在低头罢了。他这一套动作,让我觉得他深不可测,也让我觉得师父这拜师求学的路仿佛见到了曙光。   不多时,他的手中慢慢多出来一本书,道:“这本七绝谱你先拿回去看着,明天我来问问你。”   ☆、荷边小叙   青藤道长本是长留出身。其实魔教七杀派和长留也是同源,只因后来在妖神问题上的争执,两家这才闹翻。青藤道长也是,只原因不同,他是被妖神这事儿给烦的,独立出来,两边全不参与。所以,青藤道长有长留的七绝谱也不算啥稀奇事儿。   只师父捏着薄薄的一个小册子,却犯了难。这书看着小,其实是个3d版,内容包罗万象,别说背下来,一天时间连看都看不完。   所以师父自从在屋里坐下,便始终在那里看着书。而我给他端端茶,送送点心,再看他眼里升起的柔柔的光,温暖,惬意。突然觉得在天山可以自在得把一切全忘掉。   这时,门被敲了敲。我打开了门,只见一个圆溜溜的眼睛,灵动地闪着。一个少年人出现在门口,头上顶着一搓歪毛,闪着眼睛看着我。   “怎么?”我诧异地问。   “你们是新来的?”歪毛向屋里看看,然后问道。   我点了点头。   他笑了,露出一排皓齿:“我们打麻将三缺一,你们来不来玩?”   我回头看了看师父,他朝我笑了笑:“你若想去玩,便去吧。我一个人留下看书便好了。”   我当然放不下他,但又想和歪毛他们套套近乎,讨教下在这里修仙的决窍,于是立在门口,犹豫着。   师父见状,轻叹了一声,放下了书,站起身道:“好了,我们一起去吧。这书也看得极闷,不如出去走一走。”   由歪毛领着,我和师父相互握着手,沿山路缓缓而行。   这才发现,荷花派所在的山麓,倒是天山最美的一段。满坡的松柏,在冰雪之中绿得生动。难得在这清冷的高山里,竟然开了一池的荷花,红绿二色掩映着诱人的生趣。   这定是青藤道长用法术变出来的美景,倒有情趣,让我不禁想起了昆仑虚,那也是一片孤寒,却绝不清冷寂寞。   歪毛他们便在这荷花池畔摆了一桌麻将。轻风徐徐送来荷花的香,清新而沉醉。麻将桌边果然三缺一,除歪毛以外,还坐了一个秃头,一个目若朗星叫做罗宾的少年人。   师父在我身旁坐下,一手捏着茶盏,品着天山的莲子茶,一手翻动着那本七绝谱,聚精会神地看着。我们便就在这天山的山巅,伴着轻风,喝着清茶,打着麻将牌。   我发现歪毛他们几人,个个聪明异常,可就是不大投合,互相拆台拆得紧。我的牌艺不精,但师父在看书时却总不忘偷眼瞄瞄,替我理理牌,支支招,帮一点小忙,最后我竟大获全胜,连和了好几把。   一边打牌一边聊天,才知道青藤道长原来也是因妖神覆灭,六界重生,闹腾得太厉害,才给震醒了。   而后,我又问了问长留的事儿,才知道衍道已经不在长留做掌门了。   “衍道那个老头儿,”歪毛一边摸着牌,一边说道,“听说是去了尼姑庵。他这倒也是活明白了。”   “他去尼姑庵啦?!”我惊讶得无以伦比。   “嗯嗯。据说他在尼姑庵里有个情人。后来年纪大了,急得不得了,把长留甩给他的二徒弟白子画,就跑了。”歪毛用唾沫抹了抹手,继续理着手里的牌,头也不抬地说道,“那个白子画一听当长留掌门需要绝情断欲,脸都绿了,直推说自己当不了。可衍道却不干,非逼着他当。”   “据说是那个尼姑等不及了。”秃头在一旁插嘴道,“但衍道也知道白子画一个人干不了,就让大徒弟摩严和小徒弟笙萧默辅佐他,并称为长留三尊。”   “后来那个白子画也不错,保了长留三百年的基业。可后来和他师父一样,也栽在女人身上了。”歪毛接着说,“他自己的徒弟,一个女徒弟,叫什么什么……”   “花千骨。”罗宾冷冷说道。   “我知道!”歪毛顶了句嘴,又接着说,“他把那个徒弟逼成了下一代的妖神,但两人一直纠缠不清,也可说是轰轰烈烈。最后免不了一场大战。战后那花千骨可怜,仅剩下了一魂一魄。白子画倒也想明白了,把长留甩给徒孙幽若,自己陪着花千骨在绝情殿里隐居去了。”   原来是这样。白子画我倒知道,当初还只是个很有潜力的少年人。论辈分,还需叫我声师姐。我只感叹衍道竟然投奔了尼姑庵。本还想让师父去找他学艺呢。看来,只有好好留在天山了。   ☆、梅花三弄   第二天一大早,师父便去青藤道长那里复课了。而我则很紧张地在殿外等着他。我觉得这简直就是煎熬,比我自己当年在昆仑虚上被他考问功课要紧张得多。   七绝谱内容太过精深庞杂,他又只看了一天,如何背得下?如果再被青藤道长责骂,定然会难过死。我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撕成了一片又一片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门吱吱呀呀地开了,师父从缓步走了出来,低垂着头,眼里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。我在那雾里看到了哀愁。   我的心也即刻被冻成了山巅湖泽里凝结千年的冰。   “师父,”我轻轻地叫了一声。他则抬眼看看我,而后拉起了我的手,道:“我们走吧,下天山去。”   我怔住了。“走?去哪里?”   “青藤道长说教不了我了,要我下山去。”师父悻悻地说。   “为什么?!”我傻了。即便背不出七绝谱,顶多被青藤道长骂一顿,怎么会被赶下山去呢?   “是因为你没背出来七绝谱么?”我问。   师父脸色继续阴沉着:“我只堪堪背出了半部。”   半部?!我惊讶了。师父毕竟是师父啊。他只用了一天时间,还帮我打了一晚上的麻将牌,竟然就背下了半部七绝谱,虽然比青藤差了一点点,但在六界里绝对算是奇迹了。就那个白子画,也是足足背了七天才背下来的。都这样了,青藤道长还不满意吗?   我跺跺脚,道:“不行,我得找青藤道长评评理去。一天背下来半部七绝谱,跟他学艺的这些人里头,除了你以外,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。不信可以去问问歪毛他们,肯定都没你强。他凭什么要赶你走?”   师父摇了摇头,道:“别去了。道长话语很坚决,好在他临走前送了我一本剑谱。”   “什么剑谱?”我问。   师父拿出一本图册来,在我面前晃了晃。只看到封面上的四个大字:梅花三弄。我心里便是一惊。这是一套很著名的剑法,但极少有人会使。当年衍道在龟山除魔的时候,只亮出一个起手式,就把一山的妖魔全吓跑了,可见威力之大。但我却知道,衍道其实也不会,只是虚张声势罢了。   那么现在,青藤道长居然把这套剑法传给了师父!我心里又不禁欢喜起来,也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。想师父这样聪明绝顶的人,只需苦练这一套剑法就足够了吧?   正在这个时候,门又被人敲了敲,歪毛和秃头两个人走了进来,罗宾则斜倚着门框向屋里看着。   “听说师父要你走?”歪毛很是开门见山地问。   我点了点头。   “他临走前给你们剑谱了没?”歪毛又问,说着拿出一本图册来展了展,“就这样的一本剑谱?”   我看见上面的四个大字:梅花三弄。   我吃了一惊。怎么?这梅花三弄在天山人手一份么?   歪毛笑了笑:“师父就是这样每人撒一本书,叫我们走人的。反正梅花三弄也不是秘密,只是除了他老人家,没人学得成罢了。”   “那也未必。”罗宾冷冷说道。   秃头笑笑道:“你们不用理师父说什么,也不用走。师父他老人家对我们也都说了同样的话。什么也没教,扔本剑谱要我们走人。可你瞧瞧我们,就是不走,天天赖在这儿,喝喝茶,练练剑,打打麻将,多好!而且这里还管饭。”   “就是就是!”歪毛说道,“你们也留下来吧。”   师父摇摇头,道:“不好。”   “其实吧。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,师父他就这样,而且最近有点烦心事儿。”歪毛一看师父执意要走,又劝道,“不久前大师兄路遥来了一趟天山。”   这个路遥,我还真听说过。他是六界之中的观微第一人,法术高超得不得了。不只如此,他还是一个特大号的隐士。有道是大隐隐于市,而他决心做个超级大隐士,所以便隐在了妓院。只不知他来找青藤,又为了什么事。   “我们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,大师兄最后留了本黄皮小书给了师父。就这本书惹的祸。”秃头顿了顿,又继续说道,“师父天天捧着这本书看啊,招得我们在一起议论,师父这样废寝忘食地看黄书到底为什么,是要发春吗?但师父道行高深,也没怎么样,倒是害苦了在这里生火做饭的小厮。”   “对对,那小厮平日里和我们一起打打麻将牌。不想偷窥了师父看的书,忍耐不住,在天山寻了个猎户的女儿一起演练。他们演练也就罢了,竟然被看门的老龟见到了。那老龟当日刚好在练习观微,就把小厮的那些场景尽收眼底,并且翻刻进了传音螺中。   “那老龟倒也磊落得紧,直接去找了小厮,问他狠狠要了一笔钱,才把传音螺交给他。小厮很是咬了咬牙,以为此事便平息了下去。不想老龟复制出好几个传音螺,四处兜售,很赚了一大笔的钱。只把小厮害惨了,人人尽传他的绯闻。”   秃头在一旁接过了话,道:“最后还是师父替他解了围。把小厮叫到大殿中,告诉他无妨。反正天山你是待不下去了,另投他处吧。”   歪毛点了点头,道:“小厮本是和我们一起打麻将的牌友,结果弄得我们三缺一。可他是走了,我们荷花派却在这天山一带火得很。前来拜师讨教的人,始终络绎不绝,从来没这样热闹过。人人都说这天山上的老神仙,道法高超得紧,谁家生不出孩子来,到这里拜师准灵。最初,我们以为你们也是。”   师父听得莫名其妙,我却睁大了眼睛,道:“你们,你们,竟然以为我们是来学床戏的!”   歪毛说着,指了指我,又指了指师父:“你们刚好是一男一女啊。”   我无语望天。   歪毛缩了缩脖子,一捂嘴,笑道:“我们后来才知道你们真是来学功夫的。可你也看到了,师父自己确实道行精深,可又把谁教出来了?不如留下来同我们在一起玩吧,也很投缘。”   我赶忙摇了摇头:“我们是很投缘,只我师父确是要好好修仙的。他还要去跳跃龙门呢。”   ☆、海边初遇   我和师父似乎陷入了一条死路,而且进退都很为难。回青丘去,还是赖在天山不走,就像歪毛秃头他们说的那样。   赖天山不走其实意义不大,因为青藤道长是铁了心不打算再教师父啥了。撑死了也就是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好好练练那套梅花三弄。问题是,梅花三弄如果自己能悟出来的话,青藤道长也不会像撒传单那样的见人就给一份了。   那么,回青丘去?可是,现在青丘也不好回去,满世界都是前来参拜墨渊上神的人,青丘现在肯定是重灾区。师父在没变回龙身以前,是肯定不想看见他们的。   所以,好像只能留在这里碰碰运气了。然后,我想起了长留。好歹还有个白子画在,不管他现在什么状态。我被擎苍封到长留的时候,白子画只是毛孩子一个,还不到20岁,但已经很有造诣,也修成了上仙。这速度,比师父还快。   所以,即便衍道跑到尼姑庵实践黄昏恋去了,但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。白子画还在呢,他定然继承了衍道的衣钵,哪怕让师父和他切磋切磋呢,应该也错不到哪里去。   我带着师父,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,飞向了长留。天山到长留,一个北,一个南,路途遥远。好在,我是神。师父一路上神情凝重。也是,谁知道这求学之路会如此的不顺。   我们两个人都没了看风景的心情,但突然觉得有股轻风在身侧动了动,很轻很轻,好像有点不对。扭头一看,原来是乘黄兽化成了一个淡黄色的小球,抢走了我身上的玉佩。   这玉佩不是宝物,倒也没什么稀罕,是那次过年师父从东海淘回来的一个小物件。刚拿回来便给了我,说这玉白的稀奇,刚好配我身上的那件白衫。我戴上后觉得挺美,便再也没离过身。   眼见着乘黄兽越跑越远,我心急如焚。怎么可以再把玉佩给丢了,穿越来这一趟,岂不更冤?   按实力说,我是上神,虽然穿越之后功力大有折损,但比乘黄还是高出来太多。只那乘黄兽化作个小点儿,画个圈地在空中乱蹿,很不好捉。   师父也催动了好几次法力,风卷云涌了一翻又一翻,但乘黄却拐着弯地向前逃窜着,始终捉不到。   不知不觉便追到了海上。我忍不住大叫道:“乘黄,你赶快把玉佩还给我!”   “这么好的玉佩,我拿去给我祖奶奶庆生!”乘黄一边跑一边叫道。   “你还真是好孙子,可也不能拿走别人的东西啊!”我在他身后步步紧追。   这时,从天边飘过来一朵白云,飘飘渺渺,若隐若现。云头上仿佛站着一个人。因他衣服与云彩一个颜色,险些没看出来。   我心里一喜,只大声道:“帮帮忙截住他,截住乘黄,他抢走了我的玉佩!”   我话音刚落,一道白光自那云彩里发出,继而海面卷起来一层细浪,越卷越高,直冲上天,托起了乘黄兽。   乘黄兽拐了拐,还想逃蹿,却突然定住了。原来一拨冰棱隔空掷来,将他生生冰封在了半空。他人在冰块里,全身被冻成了白色,口中还冒着白色的哈气,犹自动弹不得,手里举着我那玉佩,表情生动得又狼狈又好笑。   我已是笑弯了腰,抬头看了看云彩上那个出手相助的人。只见那人眼里是冰冻三尺的寒,很是把我冻了冻,让我想起来天山上积年的冰雪。他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师父,似乎看到了,又似乎穿越我们而过。无喜无悲,也无半点情绪。   这个人不就是白子画吗?再看他怀里抱着一个包子头的小姑娘,正在沉沉地睡着。   正想打招呼,他却微一蹙眉,问我道:“你是,青丘师姐?”   我心里一喜:“你竟然还记得我啊!”   他再又点了点头:“你这是,要回长留吗?”   “是啊。”我重重点了点头。   “嗯。”他似乎还想说什么,但却又像有要事缠身,不想多作停留,故而只垂下了眼眉道,“你回来很好。我和幽若说一说,给你好好安排住处。我还有些事,先走一步了。”   我点了点头,又转回身看着师父,想介绍一下白子画这个人。师父却捅了捅我,问道:“他就是你说的那个白子画?他的修为确是很高。”   “那当然了,他是现在的六界第一呢。”   “你发现他和青藤道长颇有些相似吗?”师父想了想又问。   “怎么会?他长得好看多了!”我反驳道。   “我指的是他们俩的眼神。”师父道。   我想了想,还真是啊。难道要做六界第一,眼神就一定要这么茫然么?      ☆、烟火的味道   我和师父便在长留的后山住下了。住处很是幽静,门外一片竹林,溪水潺潺绕着门前而过。   师父站在门口,望着眼前一片葱绿,悠悠地立了很久。我只站在他身畔,也觉得仿佛我与他在这一刻,都寻到了可以宁静下来的心。   第二日我带着师父去了绝情殿。扑面而来的是一树树的桃花,粉红的颜色,幽幽的香。   师父将我的手微微捏紧。我晃了晃神。这是我第一次来绝情殿,不想却并非想象中的那样荒凉。   白子画不在正殿中,我四处找了找,只听到厨房里有响声,拉着师父循声走了过去。   白子画站在厨房里,依旧一身白色的长衫,却又系了一条围裙。那围裙很白,但怎么看,都有些异样。   只见他站在砧板前,将一条条银色的小鱼裹上面糊,整齐地码放着。锅里是腾腾的热油,撕拉作响。   师父见状,浑身抽了抽,再又紧了紧握着我的手。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。   白子画在此时抬起了头,用手在围裙上拭了拭,道:“师姐,你们来我找,有要事吗?”   我顿了顿,方才道:“你忙。”   白子画只低头,继续往小银鱼身上裹着面糊,轻巧又熟练,显是常做。   师父的身上再又抽了抽,拉着我,转回了身。   “小骨想吃炸鱼,我给她做一做。”白子画轻声解释着,语气平和,情绪全无。仿佛这才是最对的事,也是他最该去做的事。   我只在心里轻笑,一个神仙,居然沦为了厨子。不过师父的事更重要,我赶忙把来意略略地讲了讲。   “墨渊战神?”白子画终于从油锅里抬起了眼,道,“他要迅速修仙,好恢复龙身?”   我点了点头。白子画果然聪明,比我总结得好。   白子画看着转身要去的师父,面上神色未变,只扔过来一本书,道:“先照着它练练吧。”   我只匆匆道了声“好”,便被师父拉着逃出了绝情殿。   师父脸色依旧苍白着,说想吃枇杷了。我便和他在院里的无忧树下坐了,信手剥着昨日幽若送来的一筐新枇杷,仰头望着一轮明月缓缓升起在树间。   师父只低头吃着,一直不语。直到我们两个人均吃得脸上微黄,这才停下。我安慰他说,你虽是鲤鱼,但不是普通的鲤鱼,而是一条锦鲤,是观赏鱼,不是实用的。所以不用担心哪天被白子画给吃了。   他只是不答,面色却好了些,问我要过了白子画给的那本书。书不厚,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:绝情殿秘制菜谱。   我不禁哑然了。再一想,这个世界里倒也真是平和。想我那一世的诸神们,煮煮茶,种种花,便是休闲了。而这里的两个六界第一,一个忙着钻研床戏,一个忙着研究厨艺,比我们可实用得多。   师父仿佛猜出我的心事,问:“咱们那里,六界第一是哪位神仙?”   我不假思索地答:“是你。”   师父的眉顿时锁住。我知道他在想什么,又想问我什么。   我连连摆手道:“你很正常的,没有任何怪癖。一来无意床戏,二来也从没如此着魔地研究过厨艺。”我把那本菜谱左右翻看着,道:“或许是白子画弄错了?他一向有一是一的,倒不会糊弄你。”   师父只握住了那书,缓缓道:“他确实不是。”   第二天清晨起床,为师父奉茶时,师父便已经不在房中了。我们所住的小院子里,有个小厨房,心念一动,我便去了那里。   刚一推门,便见烟火缭绕。师父果然在这里。我心里莫名的一喜。   我自然希望师父恢复龙身。但他无论什么样,我都喜欢。鲤鱼的师父,更加亲切温暖,我更加喜欢些。如若真不能跳跃龙门,借此机会把厨艺练成,倒很划算。   却见师父站在灶台边,系了一条黑色的围裙。清晨的光影,映着他一身墨色,旁边是袅袅炊烟,蒸蒸水汽,却是另外一种带了太多生气的美。   师父在昆仑虚时,只由我们这些弟子轮流做饭,他于厨艺一窍不通。而如今化成鲤鱼,做饭的动作丝毫未见长进,笨拙得很。   但他那认真却惹得我笑。   只见他微蹙着眉,脸上被灶台熏得微红,锅里是红红绿绿的菜,姹紫芬芳。眼里专注的神情,定定的,倔倔的,仿佛要把那锅底凿穿。   我只笑着过去,从身后抱住了他。嗅着他身上的松香,还有从窗棱飘进的无忧树的香,以及厨房里的各种菜香,有些混乱,但直抵肺腑。这,也许便是人间烟火的味道吧。   师父只将我的手掸了掸:“别闹,烫到了。”   我向他吐了吐舌。   他一手推开我,一手拿起锅来,掂了掂,红绿的菜肴顺着他的力道,离开炒锅,在空中腾挪飞转,一片芬芳,莫名的艳丽。我心里一暖。   “很快便好了,你来尝一尝。”师父淡淡道。   我伸手向锅里一探,却再次被他打掉。   “烫。”他轻语道。   我再又吐了吐舌,却见他眼里柔柔的一抹,与日光映和。   他捏起一双筷子,夹了一块百合,凑在唇边吹了吹,送到我的嘴边。我轻轻地一咬,便尝到了百合的香。真是好香啊。师父果然聪明,一学便会。   一晃神,却仿佛触到了别的什么。柔柔,软软。竟然是师父的唇。还带着一身烟火的味道,还有重重的压迫感,以及无尽的融融暖暖。   眼前一片迷蒙。只听到极其快速的心跳。   “你,你这是做什么?”我粘着他的唇,有些贪婪,却又很多余地问。   “我来尝一尝,这菜做得怎么样。”他轻轻说道。   我却突然明白了,他只在旁边摆了一双筷子,是为了什么。   ☆、御剑飞行      不曾想,这间小小的厨房,竟然变成了师父的练功房,也成为我和师父待得最久的地方。   看着师父颠锅,颠勺,一丝不苟地做着菜谱上的每一样菜肴,我必须说那感觉既奇怪又奇妙。   我喜欢坐在厨房里看着他,也喜欢成为每种菜肴的第一个食客,不管那滋味是否美妙。师父的背影仿佛一道笔直的线,锅里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边角,而日光的清影又为他绣上一道金色的轮廓。   在昆仑虚的时候,我从不敢如此近距离地盯着他。而如今,却有了这样的机会,而且很简单。   每做好一样菜,他便会端到我面前要我尝一尝,自己则站在一旁,认真且不安地等我评价。我却只痴痴地笑,想他这样子,确不像战神,倒很像踌躇满志要去开饭馆的大厨。   我夹了一筷子的菜,抬眼看着他略略期待的目光,忽而想捉弄他一下,没去讲味道好不好,只问道:“师父,这些天来,你可有何收获?”   他把手在围裙上拭了拭,很认真地想了想,道:“我觉得挺好,收获颇多。”   “怎么说?”我把那棵青菜放入口中,怕他过来夺,用手捂住,问道。   他站在原地不动,依旧沉浸在思考中,慢慢说道:“这习武之道与厨艺相通,并非要一味猛攻,而重在掌握。”   “哦?”我不解地问。   “掌握火候、分寸和技巧。”师父答道,“比如说,御剑之道,之前那海梨木的剑我使不起来,总以为是太过沉重了。如今经过颠锅颠勺的训练之后,再驾驭起那剑,轻巧了许多。我才知道,之前并非力气不够,而不知该如何运用,才能把力道发挥到最佳。”   听到这里,我看向了窗外。此时刚好日暮,太阳最后的一抹红光挂在了无忧树的枝头,把那枝上的无忧花也染成了金灿灿的红色。   “好啊!”我拍了拍手,“师父,你练练御剑,也让我瞧一瞧!”   师父淡淡地一笑,握着我的手,一起走到了院中。他伸手指了指,那海梨木的长剑缓慢而轻盈地腾了起来。我这才发现他驾驭这木剑已然很游刃有余,想不到这和他成天颠勺做菜竟然存在着微妙的关系。   师父突然很有成就感地搭起了我的手,而我却只呆呆地伸出手去,由他握住,一股带着力道的温暖沿掌心传入,把我整个人浸没。   这才发现长留的后山原来这样好看。一座座错落的小山,飞驰的瀑布,荫荫的树木,映在淡而透明的金色光泽里,美妙得如同虚幻。   胆子突然大了些,我搂住了师父的腰身。一股莫名的酥麻感觉在丹田里涌起,再又落下。正如这长剑载着我俩,忽高忽低地在长留上空飞行着。   “你小心。”师父淡淡道。   我只笑了笑,故作矜持地说道:“不要忘了口诀和心法,但是最重要的是要和剑融为一体,感觉他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,想往哪飞就往哪飞,自然就不会掉下来了。”   师父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,道:“不会让你摔下去的。”   我再次抱紧了他,让他带着我,越升越高。此时太阳下落,一轮明月初升。我望着夜空里最明亮的颜色,由师父载着,一起飞向如水的月光里。   迎面是徐徐吹来的风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花香,草香,木香,还有夜里凉凉的水滴。这一切的一切,都让我舒畅。   倒是面前这个高挽着发髻的人,让我有一些些的慌。然而我却喜欢。喜欢这样抱着他,在漫天星光中飞翔。喜欢手被这样温暖地握紧,喜欢可以放肆大胆地贴在他笔挺的背上,触摸着他的衣衫,还有衣衫下隐约的肌肤,更是他微微起伏的心跳,像是飞扬的鼓点,伴奏的乐声。   我本是神,对于飞翔并不陌生。我会各种各样的飞行方法:腾云,御风。御剑的感觉却是第一次尝到,尤其是和他在一起。我才终于知道,原来这才是飞翔,飞跃树梢,飞上天空,飞向月光,飞在星辰的近旁。而他就是我的翅膀。   此时,口中鼻中,都是他的香。松香,檀香,院中无忧树的香。更有厨房里人间烟火的香。他虽然魂飞魄散,虽然化成鲤鱼,但却依然带着昆仑虚的味道,那才是他的味道。他就像是昆仑虚里的山风,刚硬清冷,似乎有着千钧的力量,但却又会婉转轻柔地从心头撩过,直直抵住那最为柔软的一处。他也是昆仑虚里的桃花,在高峻的山巅,是最最的傲然不群,却毅然地穿越过寒冷,倔强地涂上最娇艳的一抹颜色。而他又像他自己酿出来的桃花酒,蓄积着无限诱人的力量,让人望而却步,不敢一试。可他却偏又清凉入脾,芬芳得无从抵御,让我心甘情愿地醉了,醉得忘却一切,醉得人事不省。   突然之间,只感觉剑在空中完全没有章法的曲线乱转,忽上忽下,实在太过惊险。   我猛地一怔。只听师父说道:“糟了,剑缠在树枝上了,可该怎么办?”   ☆、池畔之吻      突然之间,只感觉剑在空中完全没有章法的曲线乱转。   师父低声说:“糟糕,长剑缠在树枝上了。”   我抱紧了他。剑依然左右上下地无序摆动着,他那墨色的衣衫是软软的质感,衣衫内侧隐约触到他肌肉坚硬的腰身,还有微微起伏的湿润呼吸。我的心跳顿时加快了不只一分。   剑依然乱窜,我俩也依然随着剑来来回回地乱晃着。显然,剑无法摆脱树枝的缠绕,而师父也终于无计可施了。   “怎么办?”他回过头来,略带焦急地问。   我笑了笑,还能怎么办?我从身后抱起了他,我俩离开那长剑,在空中飘荡着。   和他贴得太近,他热热的呼吸涌上了我的脸,眼前一片迷蒙混沌。呼吸仿佛都在此刻止住了。我失了魂。   我的飞行技术还不错,但我真的失了魂,全无方向感,只抱着他,在迷离的月色中,向前或向下飘着。眼中心中全是他,抱着他,紧紧的,仿佛我全部的生命一般。   忽然之间只觉得凉凉的。而后全身便被浸湿了。这才意识到慌乱之中落入了一个小池塘里。好在,水算不得深。只因落得太突然,又太没防备,外加我们两个人的重量加在一起,所以直直入到了水底,猛呛了一口水,顿时便闭住了气。我这是,要死了么?   还没等我反应,就被谁托了起来,而后被托出了水池,来到了河岸上。   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水雾,终于可以仰望到星空,也终于发觉自己是躺在了堤岸上,眼前是师父万分焦急的双眼。因为溺水,依然有些眩晕,但那热切的目光让我贪婪,索性就继续躺下去吧。   “她没事的。”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,柔柔的,还有些娇嗔,“她只呛了呛水,还被吓着了,没什么大碍,只需缓缓便好。”   侧目看过去,一个美貌的绿衣女子,翩翩婷婷地坐在岸边,双腿依然落在水里,深情地盯着师父猛看。   原来是只草鱼精。原来是她救了我们。   师父回过头去看看她,很礼貌地笑了笑。   草鱼精万分妩媚地笑着,手里托起一枚珍珠来:“公子,这枚珍珠送给你,也是缘分。”   师父看着她,目光柔和得恰似月光,只低声道:“多谢姑娘相救,更谢姑娘盛情。”   看着他们两个人并肩站在池塘边的月色里,万分般配登对的模样,我心里有一点点儿的乱。   那草鱼精手托着珍珠,来到师父的身前,在他身上一阵摩挲,似乎一块黏黏的焦糖,贴住了一根树干一般。  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,只觉得胸口猛然燃起一片火焰,越烧越烈。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,我竟然站起了身,转了个方向,迈步向前奔去。   虽然我知道师父和那草鱼精没什么,他在尽力摆脱着她。可看到师父那样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,也会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,我就是不喜欢。   我觉得自己该大气一点,该好好谢谢草鱼精这个救命恩人,也该说说我这个青丘女君能说该说出口的体面话,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,优雅地拉着师父,甩甩头离开。这一切,都能被我做得妥妥贴贴。可是,我却没有那份心,只觉得心里乱得很。   全无方向感,我很胡乱地走着。身上衣服全湿,浸在风里,冷得紧,步子似乎被裙子缠住了,不大迈地开,可我却依然很执着地向前走着。虽然全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前方是哪里。   突然,一只手攀上了我的肩,接着是一声“十七”的轻唤。   我本能地扭了扭身体。才发现师父的身材好高大,竟然可以遮住月光和树影。而他的胸怀好宽阔,竟然可以把我整个人都拥进去。   “你怎么了?好像哭了?”师父的语声在耳边响着。   我?哭了?怎么会?当年在若水河畔眼睁睁看着他魂飞魄散时,我并没有哭。后来在炎华洞里,一刀刀捅到我心口时,我也没有哭。我不只是青丘的女君白浅,我还是昆仑虚的第十七弟子司音。我的血液里,也流淌着战神的魂。   我怎么会哭呢?就因为他拿了那草鱼精的珍珠么?我怎么会因为这样的小事流泪?我才不小气呢,我才有风度呢。   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,我定了定神,勉强笑了笑,道:“师父,那草鱼精呢?她人呢?”   糟糕,怎么上来先问了这一句。   “她走了。”师父说道。   “那么,你那颗珍珠呢?让我看看。”我又问。   “什么珍珠?”师父不解地问。   “就是草鱼精送给你的那个东西。白白的,亮亮的那个。”我比划着说道。   “哦,那个东西,”师父淡淡道,“我没要。当时看你摔到水里去,躺在地上动不了,以为那是能救你的药。后来见你一轱辘爬起来走得好好的,自然推辞掉了,赶快跑过来追你。”   “唔。”我故作淡定地说道,心里却莫名地欢喜。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师父,还有他微微皱起的眉头,我噗哧笑出了声:“你真是一条傻鱼!”   师父却低下了头,目光如月色流转,嘴角轻轻触了触我的唇。我一慌,退了退,向后仰了仰头,不想却被他按住了下巴。之后便是额头抵住额头,继而鼻尖抵住鼻尖。口鼻里,是他沉稳的呼吸。   他的舌长驱直入,如狂风携着急雨,在我口中扫荡。一时间,青草的味道,夜晚的味道,池塘的味道,一齐向我涌来,还有那无穷无尽的力量。隽永,深沉。   我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他吞掉。腿微微轻抖,鼻子里哼出低低的呻吟,身体却像被谁点燃,冷意全无,五脏六腑在被一点点的灼烧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我猛然清醒,看着他的双眼,怯怯问道:“你,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   “我想,青丘之礼,也可用来道歉。”他不紧不慢地说道,“对不起,我让你落了水。对不起,我让你生了气。”   ☆、无形的剑      第二天,我在师父的撺掇下,又陪着他去了绝情殿。白子画正坐在树下弹着琴,琴声优雅而动听。   师父仿佛定住了一般,驻足看了半天。白子画穿得很随意,没有系腰带,琴也抚得很随意。人坐在粉色的桃树下,尤显得那身衣裳洁白无瑕。   我听得有些入了神,不想却听到师父在身边低声问:“他这是在干嘛?”   我一怔,答道:“弹琴。”   “唔。可这琴音里听不出任何内容来,即便再动听,也实在无趣。”师父说道。   我低头笑了,估计还真没人敢这么说白子画呢。再又一想,师父当年的琴声虽然深沉,但细听之下,却很能听出大爱无疆的意味。   我偷眼瞄了瞄师父,只见他皱着眉立在那里,显然对这道行高深的琴音很是不屑一顾。我觉得,六界之中能如此不屑一顾的,除了师父,还真没有别的人了。   我拍了拍他:“师父,你对这琴一点兴趣都没有么?”   “之前在十里桃林里听过折颜弹琴,至少比这好听。”师父意味深长地说道。   “你要知道,你可是司乐的神啊!”我深感失望,他这变作鲤鱼以后,对弹琴这事如此不屑,可是不妙,我还要听他弹凤求凰呢。   这时,白子画停住了手中的琴,抬头看了看师父,似乎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,问道:“你把那菜谱全都练好了?”   师父点了点头。   白子画站起了身。白衣在风里微微飘了飘。脸上沉静得看不出任何的情绪,和他刚才的琴声相若。   “出剑吧。”白子画声音淡淡的。   “你的剑呢?”师父不自觉地挺了挺身,像是蓄势待发的箭。   “有剑还是没剑,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,你不用有负担,出剑吧。”   师父点了点头,白子画既然不拔剑,师父也没有亮出轩辕剑,而只拔出了一支木剑。但在招术上,师父并未相让,一把木剑依然舞得虎虎生风,当即刷刷刷刷连刺四剑,均指向白子画的要害(别瞎想)。   白子画手中虽然无剑,却胜似有剑,面对师父咄咄逼人的进攻,矫若游龙,贯若惊鸿,指峰所到之处,似乎握有一把无形的剑,剑气直抵师父的木剑,轻轻晃动几下,便将师父的剑招一一消解。   连我站在一旁都是一惊。不想白子画的功力竟然深厚如此,几乎看不见他身形晃动,但师父紧紧围绕着他的剑气,在靠近他的那一刻,却被他手中那把无形的剑逼退。果然如他所说,有剑与无剑,分别确实不大。   师父却并不放弃,陡然运气,那笨拙的海梨木剑,竟然也在他掌中掀起了一波浩瀚的剑气,而且越来越浩荡,越来越强,越来越高,似乎滔天巨浪,在绝情殿上翻滚。洒落在地上的桃花瓣也被他的剑风带起,组起一道粉红色的屏障,随着他的长剑飘转。   不想,白子画却只用了一招,我甚至没有看清他如何出手,只觉剑气一指,师父掀起来的粉红巨浪便顿时化为了飞花碎玉。   师父立在树下,看着一地乱红,颓然无语。神色之中,尽是落寞。   从绝情殿回来以后,师父久久地没有说话,仿佛呆了一般。   我捧着一盆的枇杷,走到他身后,轻轻地问:“师父,想吃枇杷么?”   师父抬头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窗外的无忧树,似乎看到了什么,也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,再又无力地摇了摇头。   “想不到练了这么久,却连他的衣角也触不到。”他悠悠地说道。   我自然懂他想着什么。如此曲折的修仙之路,甚至穿越到另外的一个时空,自学或是拜师,到最后,竟然发现前途是那样的迷茫,似乎没有尽头更没有结果。   “师父,你别担心。”我揉了揉他的后背,“那不过是他打得花哨罢了。他们长留有高明的剑法,咱们昆仑虚并不输给他们。”   师父听了我的话后,眼中忽然一亮。我顿时充满了自豪感。虽然我用的是玉清昆仑扇,于剑法知之甚少,但一纸书卷在手中一扬,铺展在了他的面前。   他认真地看了看,忽然道:“十七,这里所载的剑法果然很是高妙。”   “那当然,这是昆仑十三剑。”我很自豪地说道。   师父看得眼睛都直了,整个人仿佛都被吸到了那卷剑谱里。   “师父,你可知道,创出这剑法来的人是谁吗?”我在他旁边问道。   “无论是谁,都是圣贤。”   “那个人就是你啊!”我轻轻地笑了,“这些都是你当年创出来的剑招。”      ☆、又闻琴香      师父不无惊诧地看着我,问道:“这样高明的剑法竟然是我创出来的?”   我很肯定地冲他点了点头。   他很惶惑地摇了摇头,而后推开了那剑谱站起了身。   “你怎么了?”我担心地问。今天在绝情殿上的打击太大,他对自己彻底丧失信心了么?我心里一颤。非常想告诉他,其实,你做鲤鱼也很好。只是,我却懂得师父的那颗心。即便身为鲤鱼,他的心也始终不在浅水,而是在海洋,在天下。   白子画经常会说:人有多大的能力,便要担多大的责任。而对师父来说,无论能力大小,他都有一颗装载了天下的心。   师父回头看了看我,忽而笑了笑,道:“你别担心,我去下厨房。即便功夫练得不到家,但好像厨艺确是见长了。至少我们两人不用成天只吃枇杷了。”   我忍不住笑了。上前拉了拉他的手,他将我拍了拍,才转过了身。   师父随手抄了几样小菜,都很清淡,但也摆了满满一桌。只是我和他吃得极其心不在焉。所有的饭菜仿佛都是一个味道,而且无趣得很。草草吃完了饭,师父便埋头去研究他自己创的剑法了。   我手里握着枇杷,靠在门框上看着他。只在心里感叹着,自己对剑法不解半分,当年学艺又太囫囵,竟然一点也帮不到他。索性把剥好的枇杷轻轻放在他的桌边,看着他低沉的眸子深陷于剑谱中的模样,忍不住在想,他当年创立这些剑法时,会不会也是这样?   不想打扰他,也不敢打扰他,我走出了他的房间。迈步走出了小院,我坐在一条小溪边,听着竹叶飒飒地响,看着月光的清影让溪水泛出了浅浅的光。仿佛这溪水里也现出了师父的模样,那浓浓的剑眉,英挺的容颜,亦幻亦真,我似乎痴了,全然忘了手中还握了个枇杷。   隐约之中,一缕琴音不知从何处传来,幽幽动听,却又直直入耳,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熟悉。是白子画来了?自然不是。他那琴声里无半分的心绪,与这琴很是不同。   心里砰然一动,我折转身返回了小院。果然见到师父坐在院中,沐浴一身月光,对着无忧树的清影,低头抚着一把古琴。黑发如绸缎般流泻而下,垂落满地。一身墨色的衣衫,是这画里最为浓重的一笔。   只觉得心里抽痛了一下。因为这曲子太过熟悉,正是那曲凤求凰。不知师父从哪里学来的,又从哪里弄到的琴。   琴声嘎然而止,师父抬起头来看着我问:“喜欢么?”   “师父,你不是不喜欢弹琴的?”我惊讶地问。   师父只淡淡道:“我确是不喜,但看到你好像很喜欢的样子,于是便学了学。你给我的那些书里,我只找到这一本乐谱,所幸还不算太难。”   说完再又低下头去,继续拨弄着琴弦。清音袅袅,在寂静的夜空里盘旋。   我在他身旁坐下,屏住了呼吸。   凤求凰本是古曲,讲的是一个人找遍人间寻找爱人的故事。而这首曲子之于我,却有着另外的一番意义。当日在昆仑虚学艺的时候,每到夜晚,我总会跑去师父的房里,缠着他为我奏上这曲凤求凰。   其实这曲子并无惊人之处,曲调平平。由古琴奏来,也不过是悠扬。而这悠扬之中,却别有韵味。所以师父即便魂飞魄散,这曲谱一直好好地被我收藏。不敢想,如今却又能再度被他弹响。   师父已然退成了鲤鱼精,功力大不如以前。对弦乐也生疏,技艺也质朴,远不及从前。但在我,这曲子却仿佛更加动听了,更加的直抒胸臆,也更加的直抵内心,不只是失而复得的惊喜。这曲中少了彼时的淡雅,多了今日的温情。少了彼时的内敛,多了今日的柔肠。少了彼时的小心翼翼,多了今日的相惜和懂得。   若说彼时的他是极通音律的乐神,那么今日的他却更接近于这曲子的初衷。   忍不住坐到了他的身旁,紧紧地贴着他,轻轻靠在了他的身上。闻着他身上悠悠的墨香,感受着他随乐声微微起伏的肩膀。无忧果那甜甜的香直窜入了肺腑,哪里全都甜甜蜜蜜的痒。   我抬头望了望月色,一缕朦胧的睡意伴着清风扬起。熟悉而又甜蜜。我缓缓闭上了眼睛。才知道原来琴声也有味道,那便是师父的味道。原来琴声也有颜色,那便是昆仑虚的颜色。原来琴声也有翅膀,可以载着我飞翔。   我乘着它,缓缓离开长留,再又回到了昆仑虚上。而他又回复了战神的模样,我也不再是青丘的女君,却还只是他最小的徒儿。靠在他身前,搂着他膝头撒娇,任他的琴声抚慰着我,再又沉沉睡去。   我觉得自己仿佛是真的睡着了,睡在这熟悉的琴音里,睡在这朦胧的月光里,更睡在师父此时此刻的情意里。如果这是一场梦境,我只愿能够长睡不醒。      ☆、重返昆仑虚      师父一关门就是三天。其间当然没有耽误了做饭,每天晚上也都会坐在无忧树下弹弹琴。   我不知道他的剑法练得如何了,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想起来以前受了什么刺激,才创出来那些高明而又古怪的剑招。我只知道他是彻底不想吃枇杷了,而且厨艺确实越来越好了。他的琴艺也随之见长,那首凤求凰被他弹得越来越顺畅,也越来越柔肠百转了。   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昆仑虚。我也会像昔日那样坐在他膝头撒撒娇,而他在弹琴之余也会用手轻轻揉揉我的发。岁月安静得仿佛从来没有流逝过,什么也没有发生过。一切都和最初时一样。   第四天的时候,他终于一脸郁闷地走到了我的面前,沮丧地说那些剑法有太多妙处,他实在参研不透。我也挺同情他的,自己创的剑法,自己却死活想不起来了。   于是,我冲他笑了笑,道:“师父,你别着急,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。”   “什么?”他有些无精打采地问。   “你可以找白子画问一问,让他帮忙参悟一下。”我说道。   “我觉得他不肯搭理我。”师父极为灰心地答道,“白子画那个人性子太过冷淡,而且显然也没什么心思教我。”   我点了点头。别说,师父看人倒是挺透。   “那也有办法。”我鼓励着他说,“其实,这些剑法多半和昆仑虚的风景有关。比如那招昆仑苍雪,我想就是你在哪个大雪天里创出来的。要知道,昆仑虚的雪景是很有名的。”   他的眼睛果然一亮。   我拉了拉他的手,道:“这样吧,咱们回昆仑虚走一趟,到那里看看去。即便你无法回忆起过去的事,但也许能明白很多剑招里的深意。”   于是,我和师父便驾着祥云去了昆仑虚。师父本想再练习御剑,但被我及时制止了。倒不是信不过他长能耐,而是怕万一再坠入个池塘,遇上个鱼精的,可真就麻烦了。   很快一座高高屹立的山峰便近在眼前。我的心猛的一动。上一次回来还是五百年前的事。当时的昆仑虚人去山空,萧瑟清寒得让人心碎。而此时,昆仑虚于天地间傲然挺立,山间云雾缭绕,一看便知是多少人朝圣和修炼的圣地。   我的心稍稍定了定,拉着师父在山下驻足。   师父侧目看着我问道:“我们为什么不飞上去?”   我微微轻笑。昆仑虚是仙界圣地,别说凡人,便是神仙也不敢造次。没人敢明目张胆地飞上昆仑虚。   拉着师父的手,我和他一起在山间的路上行走着。虽然不知道这是几世的未来,但昆仑虚温柔的风和之前一模一样。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分离过。   这个时代的昆仑虚业已恢复了彼时的胜景。绿树环绕,白云飘缈,山间鸟儿啾啾,仿佛都在欢迎着主人的回归。只是这一次不太相同,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拉着师父的手,也是我第一次这样大胆地和他并肩走在昆仑虚的山道上。不像师徒,更像是情人。   我在心里轻轻地笑,偷眼瞄着师父,却见他也在看我,而后有些尴尬地偏过头去,却又紧了紧我的手,道:“这里,好像很熟悉的样子,好像我曾来过。”   我笑了:“这里便是你的家。”   他“唔”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,只稳稳地拉着我,向山顶攀去。   终于到了顶峰,我却大吃一惊。即便有着心里准备,但眼前的一切依然令我乍舌。   山顶的中间是流光溢彩的五色瑶池,彩色的波光粼粼闪闪,美得惊心动魄。瑶池东边是巨大的千年桃林,桃花妖冶繁盛的开满一重又一重。粉红的一片绵延到了湛蓝的天际,犹若一片片粉红色的浮云,在微风中翻滚出层层的巨浪。(这里引用了花千骨的原文)   这哪里是我熟悉的昆仑虚,这是比十里桃林更加繁盛的景象。我猛然惊醒:难道我和师父的未来便是这样?那一树树的桃花,是师父问折颜讨来的么?不然为何与十里桃林这般的像?而彼时高冷的昆仑虚却为何变得如此温润,是因他与我的这段情么?   我欢喜地看着师父,甚至有些热泪盈眶。而此时的他却全然不知,只想着完全另外的事。只听他很煞风景地问道:“你确定这里就是昆仑虚?为何与那十三路剑法一点都不一样?你这路痴,是不是又走错了?”   我无语了。我再不记路,昆仑虚比青丘还像是家,我怎会走错!   不过,我还是很镇定地安慰了他:“这里当然是昆仑虚。只因时间隔了太久,自然变了个样。有道是沧海桑田嘛。不过要想看昆仑苍雪怕是难了,但昆仑虚上的云海应该还和当年一样。”   说着,我拉起了师父,向着后山奔去。果然,只见一片浩瀚苍茫。昆仑山毕竟地势高峻,我们脚下是一层又一层翻滚的云。   师父眼前也是一亮,悠悠说道:“原来是这样。我好像悟出来了。”      ☆、桃花纷飞   我和师父在昆仑虚上一连住了两天。因不知是几世以后的未来,所以曾经住过的房间已无处找寻。好在这几日昆仑虚里空荡荡的,没有人来打扰,倒是很好。   我陪着师父把昆仑虚走了个遍。不得不承认这里变化太大了,早无昔日的冷清和苦寒,甚至比十里桃林更加温润。让我不禁畅想起和师父日后在昆仑虚上煮酒问茶,守着一树树的桃花,也守着天下的未来。   最让我喜欢的自然是那片桃林。其实昆仑虚的后山也有一片桃林,但比起眼前的这片染红了半边天际的粉色,显然是清瘦了些。   师父则喜欢坐在瑶池畔,一边看着眼前的各种景观,一边比对着剑谱,微薄的唇微微抿起,很是专心。   我一直喜欢他这个样子。还记得当年他在昆仑虚上为我们授课,有时便会这样。他会专注地看着前方,用我听不大懂的语言讲着他认为很重要的话。讲到一半的时候,他会稍稍停顿,既而微抿起唇,或许在想着下面的话,或许在观察我们每个人的反应,或许只是在看我。而每到那时,我总会被晃一晃,而后躲开他猎猎的目光,红着脸低下头去,假装写些什么。   真恨自己不会作画,不然便可把这一刻封存。又觉得他本便是上天最完美的作品,若被人摩画岂不是糟蹋了他。   两天后,我和他一起返回了长留。本以为他要练练剑,却不想他直接进屋去了,整晚闭门不出,也不知又在研究什么。   第二天一早,我便听到了门外的响声。想来师父这两天收获颇多,大抵是在院子里练剑。雀跃着奔到窗前,眼前的情景却远不如我想得那么诗情画意。   师父正弯着腰,背对着我在院里锄地。没有剑光清影,只一副农忙的场景。幸好院中一树无忧果因风摇曳,稍稍加了些美感。   “师父,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我不无诧异地问他。   师父略路擦去额头上的汗水,对我微微一笑道:“种桃。”   “你,你种桃做什么?!”我更为不解地问,“这也是练功的一种么?”真奇怪他不好好练剑,跑来种桃子是要做什么?   师父却不理我,只矮下了身,在树坑里插上棵棵树苗,再又小心拢了拢地上的土,还不放心,再又仔细地用手将周围的碎土抚平。那双手温柔得不像在按揉泥土,更像是在抚摸爱人。   “你,你这是?”我又问。   “我看到你很喜欢昆仑虚上的桃花,便特地捧回来几棵树苗,照着书上写的方法,试着种上一种。”师父说着,直起了身,微微笑了笑,又道,“我功力尚浅,恐怕要在长留多待段时间了。有这桃花陪着,你也少些烦闷。就不知能不能养得活。”   啊,原来是这样。忽觉他好细心,心里一暖,我凑了上去,用帕子替他擦了擦头上的汗。我只看到他眼里柔柔浅浅的光,仿佛一道溪流在山间流转,清澈纯净,还闪着温润的颜色。我的心狠狠地动了动。   正想着,他却握住了我的手,微汗的手上一片炽热。我被他一带,全然浸在他的呼吸里,空间太小,面上太热,气短得很。   略略低下了头,不敢去看他,猛觉得额头湿湿柔柔的,不用看便知是他的唇,还有那轻轻的吻。   我推了推他,离他远了远,才敢抬起眼,再又重重点了点头道:“这些桃树一定会长起来的,还会开出最美的花。师父,我相信你。”   师父看着我,眼里柔柔的光再又浓成了世间最美的颜色。   ☆、墨画互怼      我和师父正在说着话,忽然觉得今天后山的人似乎多了一些。我们住的地方非常清静,平时极少能见到谁,今天却总会见到三三两两的长留弟子从远处经过。出了什么事情么?   “你们做什么?”我好奇地拽住一个人问。   “今天是沐剑节的第一天,尊上在后山开坛论道。”那弟子远远地一指,道,“就在那边的广场上。”   “尊上许久没有开坛了,机会难得,我们快去。”另外一个弟子说着,拉住和我说话的那个人,向前赶了去。   “尊上”是长留弟子对白子画的尊称,而沐剑节也是长留的盛事之一。我想白子画讲道必定好玩,于是拉了师父,带上几个枇杷,顺着这些弟子的脚步,也去了后山的道场。   长留的后山有个小广场,不算太大。此时已经挤满了人。我和师父现在人群的最外层,踮脚看着,却不见白子画的身影。   就在此时,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从空中盘旋急飞而来。云朵随着他一层又一层攀高,托着他傲立于海天之间。白子画就这样站在云朵上,俯视着长留,俯视着众弟子们。衣袂飘扬,表情肃然,眸若寒星,显得既神圣又高贵。   白子画缓缓飘落到后山的高台之上,开始了布道。   我从来没见过白子画布道,对布道论法这种事也兴趣全无。但不能不说,白子画布道却吸引了我。他的语声不高不低,恰似溪水潺潺,在心头淙淙流过。而他所讲的道法也仿佛一道浮云,又似一道幽幽的光,不动声色地将阴霾的天空照亮。   我偏过头去看着师父,只见师父定定地看着他,似乎有些痴了。我只觉得日间的光投影在师父身上,刚好把他颀长的身影拉得更加挺拔修长。忽然想到阿娘曾经和我说过,认真专注的男人是最美的。这话一点也不假。也似乎终于明白她当年没有选相貌俊美的折颜,而嫁给了有些木讷的爹爹,是因为什么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白子画终于讲完了,但却余韵犹存。每个人心头被他撩起了一朵莲花,迟迟不忍落下。   这时,有弟子大胆上前,与他论道。论道本就是道场常见的事,辈分低微的弟子向尊者发起挑战,也并不是道家的忌讳。只白子画的修为太过高深,那弟子显然不是对手,虽然书读了很多,但远未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,只堪堪说了几句,便很难自圆其说了。   这时,师父突然开口说道:“尊上,我来同你理论一二,如何?”我吃了一惊。师父读经的时间不长,他如何辩得过白子画这个修了千年的老神仙?   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可真多,长留弟子一听他说话,立刻为他往两边闪去,仿佛若水河从中间断流了一般,一条甬道在人群中间现出,直直延展到了高台下。   师父也不怯战,慢步走了上去,站到了白子画的面前。   这情景让我回想起当年在上清境的那段时光。师父被灵宝天尊请去论道,站在高高的台子上,最后还弹了一曲大圣佛音。那曲子至今仍在我心头缭绕。也正因为它,我才在叠雍的元神里找到了他,也在七万年后与他重聚。   我替师父担着心,但却又欣喜非常。师父终于又站上了布道的高台,虽然是以挑战者的身份,不似当年那样受到众仙的拥戴和追捧。   在我那个时代里,四海八荒中也有个神仙们的排行榜,是连宋他们几个搞出来的,在仙界里颇受推崇。凤九因与成玉关系很铁,所以曾拿这排行给我看过。其中有个怼人的榜单,名列翘楚的是东华帝君。这当然很令人信服,看凤九每每被他怼得无力反抗便可知一二。而师父却并未上榜。为此我深感这榜单不公。其实师父的怼人功力非凡,只他太过深藏不露,极少有人见过。但我也见他出过手,而且稳、准、狠,几乎一击致命。   所以师父与白子画的这场互怼,不不,是辩法,很让我期待。   正所谓:上古有个墨怼怼,后世有个白怼怼,二人长留来比嘴。不知是墨怼怼能怼,还是白怼怼更能怼。预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章分解。   ☆、高台论道      师父走上了高台。白子画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,面上没有丝毫的改变,眸子里更看不出半点情绪。一袭月牙白的长袍简单干净,衣袂上有华丽却不张扬的暗纹流光溢彩在风中飞舞。他毕竟是修了千年的上仙,即便曾和妖神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过往,也曾经疯过堕仙过,但依旧圣洁,清冷,尘埃不染,永远都是一道最安静的风景。   而师父则是一身墨色,身形颀长而挺拔,仿佛昆仑虚上的青松。虽然不再是昔日的战神,但在气势上却丝毫不逊以往。   师父先开了口,引的是华严经里的经文。我曾在上清境见过他与别人论道,滔滔不绝的气势仿佛一贯九天的银河。我知道他不如当年,但力拔千钧的气势却比昔日尤甚。   白子画依旧不温不火地接了下去,慢声细语,如若一朵莲花,静静地绽放着。而师父却不然,如疾风落雨,狂风尽吹。引经据典,仿佛手里提着轩辕剑,披荆斩棘,大开大合,转瞬之间已出百招有余,速度之快,令人咋舌。   我不禁想起他为了救我和令羽,提着轩辕剑闹上大紫明宫的那一晚。彼时的剑光,还有他灼灼的眼神,又在此时此刻亮了起来,直直照进了我的心房。   师父攻势如潮,而白子画却坐如莲花,只是略略冷了些。他又宛如在山间流转的溪流,从容地在师父的冷风中萦绕。   一时间,师父的冷风与白子画的水流纠缠在一起,风催水动,水随风飘,在长留广场上似乎也腾起了许许浪花,绚光流舞,异彩纷呈。   在底下观战的弟子们全都聚精会神,我更是屏住了呼吸,甚至忘了手中还握着吃剩下的枇杷。不得不说,这是我平生见过的最有观赏性的一场论道,一点也不因枯燥的佛法纠缠而失了韵味。   师父滔滔不绝地继续说着,再又微微侧转过身,让此时的日光与他的眼眸交相辉映,眼里有些什么一闪,缤纷而炫目。   白子画则始终不慌不忙,以退为进,以守为攻。师父说十句,他却只回一句,但却挥洒自如,人道合一。   而师父则大开大合,步步紧逼,寸步不让,仿佛素手劈斩,却力量惊人。师父此时讲起了法华经,立在高台上侃侃而谈。突然语出惊人,仿佛在天空中陡然炸响一个平空惊雷,一道闪电划破漆黑夜空。暗云翻涌,狂风肆虐,将二人置于惊涛骇浪之巅。   白子画此时也发了些力道。语声依旧平和,但语速突然加快,空气中渐渐冷意森森,仿佛无数细小的冰棱在四周飘荡。而师父发起的狂风则催动这些冰棱剧荡,周围的景色都在水中摇曳变形。天地陡然间极冷,似乎连空气都被冻住了。   两人辩法实在太过凌厉、惊人。手里猛地一滑,那颗枇杷掉落了下去。我却浑然不觉,没有反应过来要弯腰去捡。   师父仿佛发觉了我的失态,在此时转过了脸,英武的眉头朝着我微微一展,继而看着我空空的手,嘴角轻轻翘了翘,泛出一丝调皮的微笑。高台上顿时雨过天晴,碧空如洗,一抹暖意犹升,把刚才的凄风冷雨一扫而空。   我在心里也笑了。想师父也真厉害,短短时间便将昆仑虚上的那些经典全部看完,还能如此自如地与白子画这个超级高手论道,丝毫不落下风。更是他那调皮而柔暖的笑容,径直映在了我的心里,让我不由得也回了他一个极为灿烂的笑。   师父自然是瞧见了,因此再又发起了一轮新的攻势。仿佛狂风劲舞,又似轩辕剑迎风自响,呜呜不绝。白子画则再又凝结成漫天冰晶,随风四合,在空中环绕不息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白子画首先停住了。师父也随之停下来。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,彼此的眼睛同时都亮了亮。人生最难得棋逢对手,琴逢知己,只是二人到底谁胜谁负,却始终没有人知道,也不用知道。   师父仰天大笑,而后一跃跳下了高台。我只觉得师父极少如此的酣畅快意,就连走下高台时的脚步,都比先前快速轻盈了许多。我更是替他欣喜,更觉得带着他穿越到长留修仙,是绝对的妙棋。   ☆、桃花羹      沐剑节是长留一个很重大的节日,游戏多,人也多。仙气缭绕的长留这几天也因此而平添了几分热闹。   我和师父也不再像以往那样缩在小院子里闷头练功,趁着沐剑节也出来四处走走逛逛。   拉着师父的手盘山缓行,四处是缤纷的花盏,啾啾鸟语,阵阵花香。   不知不觉,眼前出现了一片白簪花海。花开得白如雪,轻似雾。花丛中站着一个身穿浅蓝色衣裙的少女,正盯着一朵花苞,看得有些出神。   这不是花千骨吗?我心里一动,又向四周看了看,却寻不到白子画的踪影。   正奇怪她怎么会离开白子画,跑到这里来看花呢,一个美貌的少年郎从身后飘然而至,随手便搭上了她的肩头,轻语道:“姑娘,你生得这么好看,与这花配得很。”说罢折下一支花来,便要给花千骨戴上。   花千骨显然不认识这个人,被他拍得一惊,连连后退了好几步,却被脚下花枝一绊,跌了跌,慌乱说道:“你,你,你这是要做什么?你放开我!”   那少年哪里肯放手,又向前跨了一步,与她贴得更近,笑容里尽是轻浮。   “你,你别过来,不然我叫我师父来了!”花千骨用手努力地推开他,不安地大声说道。   “你师父?”少年放肆地大笑道,“哈哈,他可不在。他把你许给我了!”   看到这里,我已然按耐不住,刚要上前喝止,那轻薄花千骨的少年被人从身后径直拎了起来。穿越过花丛的,是师父分外凌厉的眼神。   那少年完全没有防备,被师父一拎,吓了一跳,颤声问道:“你,你是谁?”   师父冷声问,“你又是谁?”   “我是南海太子朗飞天。我,我是长留的客人,你快放开我!”朗飞天一边说,一边在师父手里挣扎着。   “你堂堂一个太子,竟然欺负一个小姑娘,还不快滚!”师父将他向花丛外狠狠掷了出去。   “我,我不过和这小美女闹着玩罢了,你真是多管闲事!”朗飞天一边嘴硬地狡辩,一边一溜烟地跑远了。   “小骨,小骨!”终于听到白子画的声音了,接着便是白衣的清影如风一般掠过。显然是找得急了,白子画一贯清冷不惊的脸上也微微滴下了汗。   “师父!”花千骨一见到白子画便扑了过去,一头扎进了师父白衣的怀抱里,仿佛走失的小鸟终于寻到了归巢。   白子画揉了揉她的头发,低垂着眼眸,轻声却又宠溺地嗔道:“你跑到哪里去了?让为师好找。”   “我,我只循着花走。然后然后,便不知在哪里了……”花千骨枕在师父的臂弯里,断续说着,却扬起来一脸幸福的笑。   白子画在她额上滑下一个轻柔的吻。师父站在旁边,忍不住地咳了一声。白子画这才发觉身边还站着两个人,面上微微有些异样,抬起眼来柔声道:“多谢你们。”   我和师父同时摆了摆手。   白子画没再多说什么,牵了花千骨的手,慢慢走远。日光里渐渐只剩下这师徒两个人一高一矮,一大一小的两个点。   当天傍晚,白子画亲自来到了我和师父住的小院里,邀请我们去绝情殿做客。我自然知道,他这是在感谢我们白天替花千骨解了围。   绝情殿依旧桃花纷飞。花千骨正坐在桃树下,手里托着餐盘,面前摆了几个精致的白玉碗,等待着我们。   我向碗里看了一看,白白的汤羹上飘着几朵粉红的桃花瓣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我问。   “桃花羹。”花千骨笑盈盈地说着,一边向小碗里分着汤羹,一边解释道,“这是师父最喜欢的。”   我也笑了笑,坐在了师父的身畔。   那桃花羹果然味美,外加那粉红的颜色,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诱人。   我想起来小院里也有师父种下的桃花,我偷偷用了些许法术,让那几棵桃树开了花。这下好了,我回头也为师父做上一碗桃花羹,让他也开开心。   ☆、火烧后山      从绝情殿回来,我便拿起了师父的那本菜谱,就是白子画给他的那本绝情殿秘制菜谱。本想好好地研究一下,结果却很让我失望,菜谱上竟然没有桃花羹的做法。不过转念一想,这也很好理解,桃花羹于他们两人太过熟悉了,根本用不着写到菜谱里去。   于是我只好翻了翻其他有关烹饪的书,苦苦研究了一个晚上,觉得心里有了些眉目。   第二天一大早,我便钻进了那个小厨房,打算一展身手。由于师父这些天苦练白子画给他的菜谱,厨房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,一切物拾一应俱全,用着也趁手。灶台旁边就有师父堆好的木柴,我顺手塞了进去。   可做饭这事儿,远不如我想得美。那灶火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来,好像安好了心要和我作对一般。气得我猛往那灶台里塞柴,可忙了半天,无论如何添柴如何吹气,却只见到白烟,半分见不到火苗的一丝一毫。   我正全身心投入到生火的大业中时,猛然间“嘭”的一声响,把我吓了一大跳。接着,周围突然烟火大盛,抬头再看时,整座厨房已然被烟火包围了,迷蒙得仿若仙境。   我也被呛得连连地咳嗽,始终直不起腰。正在慌乱无措着,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我,抱住了我的腰,有力地将我向门外拖去。   耳边只听到师父略略焦急的声音:“十七,你这是要做什么?放火烧了长留么?还是想把自己烧死?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么?”   “没,没有啊。”我一边说着一边咳嗽着。脸上一红,心里又一紧,努力挣了挣,才发觉师父抱得好紧,让我始终挣不脱他那颇为有力的怀抱。   终于被师父抱着逃出了小厨房,也算是逃过了小小的一劫。清新的空气吸入肺腑,好歹止住了咳嗽,我也顺势转过了身。他却依旧抱着我,牢牢不放。我一转身,刚好与他鼻尖对上了鼻尖,他的呼吸缭绕着我。我见到了他拧紧了的眉,还有灼灼的眼神,写满了关切。  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:“别,别担心,我只想做顿饭罢了。”   “真的么?”他睁大了眼睛问。   我点了点头。   师父这才松了一口气。接着,一丝亮光在他眼中突现,一抹明亮的笑容挂在了他的嘴角。轻松又调皮,极少见到他会这样。   我红着脸低下头。连生火都能闹出乌龙来,我也很佩服自己。   他却笑得停不下,如若吹遍十里的春风,再又往我的脸上指了指,说道:“你瞧瞧,你瞧瞧。哈哈!”   我这才突然醒悟,刚才那一折腾,定然有烟灰喷到了脸上。我现在这脸,估计比小猫还要花哨吧。可是,他至于笑成这样吗?   我咬了咬唇,佯装出一个怒意。   他却毫不在意地继续笑着,再又掏出了手帕,轻轻在我脸上擦了擦。我却突然呆住了,一动不动。      ☆、不速之客      时间过得飞快,一转眼便到了仙剑大会的时候了。   对师父来说,仙剑大会是很重要的日子。他会这么想,还源自于白子画。其间他去绝情殿找过几次白子画,可白子画却无暇顾及到他,只说你在剑法上现已领悟颇佳,但别老缠着我一个人打,去仙剑大会上找其他门派的人去打打,既可以开阔眼界,还可以长长修为。师父听了,便暗暗记下了。   仙剑大会本是长留内部的比武大会,后来不想便发展成了整个仙界的一桩盛事。不仅长留弟子,各派弟子也会在此时聚首,论剑比武,一较高下。各个门派也会借此机会在暗中角力。   因不只有长留弟子,所以这几日长留便是宾客盈门,欢腾得紧,比前些时候的沐剑节还要热闹。而我们的小院子里,也来了客人。这客人还挺特殊的。   竟然是青藤道长。   一开始我还以为青藤道长把我师父打发下山便后悔了,现在仙剑大会上他们荷花派急缺人手,想把师父临时收编。可看到青藤道长的举动,却又不大像。   他进门来便在无忧树旁的石凳上坐下了,一言不发,简直像尊木雕。两只眼睛只愣愣地看着我。本来便很茫然的眼神,比在天山时还要茫然了些。   我被他看得发毛,只胡乱问了些话:道长此番来可是带弟子来参加仙剑大会的?还是来找我师父有事的?   大概我问得太乱了,青藤只茫然地看着我,继续一言不发,连一个字都没有回答。   没办法,我只好给他递过去一杯茶。   这时,师父从门外进来,见到青藤道长,便在他对面坐下,和他搭了几句话。青藤道长只随口应了几声,眼睛很茫然却又直勾勾地只盯着我。   我怕他小黄书看多了,想找个人同他双修。便很想回屋里去避避,却又怕是自己想多了从而失了礼,最后只有很拼命地猛咳。   青藤道长好像被我的咳嗽声给惊醒了,突然想起来什么,取出个油纸包来,然后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来,露出几个很像模像样的糕点。   “这是用天山上的桂花做成的糕点,我亲手做的,不知道姑娘你喜不喜欢。”青藤道长的语声不低不高,全然听不出半分的情绪。   我冲他看了看,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我,既不冷淡也不熟络,全然不知他在想着什么,更不知他到底是来找师父,还是来找我的。   但他毕竟是客人,总是盛情难却,我碍于客套,试着捏起来一块,放进嘴里尝了尝,居然是满口浓浓的桂花香,香得我连连点头赞道:“嗯嗯,好吃,好吃。”   师父坐在旁边,半抬着眼看着,一直没说话,却在这时,手中的茶盏一歪,泼出来半杯的茶,打得他衣裳都湿了。继而只听到他好像呛到了茶水,连声地咳着。   我一下便慌了神,放下那块桂花糕,跑去替他拍了拍后背,再又揉了揉胸前,连声问着:“师父,你这是怎么了,可好些?”   他却依旧咳得紧,好像肺炸了一般。我则更加的慌了,却依稀记得他当时只托着茶盏,连一口茶水都没喝,怎么就呛成了这样,是生了什么别样的毛病么?   青藤道长见状,终于从石凳上站起了身,说道:“姑娘,今日多有叨扰,告辞了。”   师父依旧咳得凶,脸也胀得通红,我如何按揉全然无用,勉强向青藤道长笑了笑,看着他转过身来出了门。   说也奇怪,青藤道长一走,师父便不再咳了。只是呆呆地看着我,似乎看到了也似乎视若无睹,神色茫然得不亚于青藤道长。   我再次慌了神:“师父,你这到底是,怎么了?被道长传染了么?”   他却不答话,只默默地推开了我,踱着步子走出了院门,脚步有些沉重,神情也颇有些廖落。      ☆、溪头夜话      我沿着师父的步子走出去,在溪头寻见了他。   明月当空,那袭墨色的衣衫在月色中闪着微晕的光。只是背影,便已风景无限。只那墨色略略冷了些,而月光又太清寒,挺直的后背微微向前弯了弯,尤显廖落。   心里一紧,急忙奔过去,坐在了他的身边。壮着胆子抬头问他:“师父,你这是怎么了?”   他却不言,只望着一池碧水,在月色中清冷地闪,尤映出目光中的那丝苦寒。   从未见过他这样,只觉心里憋得慌。   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我说道,“师父,是我错了。我不该吃了青藤道长的桂花糕,我不该,我不该……”突然语塞,突然心虚,突然发现我竟然全无头绪,竟然不知他这是因为什么。自然不是青藤道长的突然到访,更不是那块桂花糕的缘故,师父的气量还不至于如此小。   我于是停住了,于是更慌,于是只看着他,等他开口对我讲。   他却半晌无语,只盯着那一汪冷冷的溪水,正如他此刻冷冷的心。   我终是不忍,拉了拉他的衣角:“这里太冷了,天也太晚,明天是仙剑大会的第一天,赶快回去吧。”   他终于转过了头,看着我,那样的眼神,比头顶的月光还要冷淡疏离,就好像从来都没见过我一样。   “师父。”我忍不住叫出了声。   “你来说说,你与那墨渊,是怎样的情形?”他突然开口了,那语气就仿佛是个完全陌生的人。   “我和师父你,是师徒啊!”我说道。师父这是怎么了?为什么会这样问?他想知道什么?还是他的内存被青藤道长施法给清零了?   “你爱他,是么?”他又问。  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。   他眼中的失落,浓稠得化解不开,似乎也把我的心定住了。我只觉得手心里尽是冷汗。   他再又转过了身,说道:“可惜我让你失望了。我不是他。而你,错把我当作了他。”   我这才明白他在做什么,赶紧拉住了他的臂膀,紧紧地拉住,道:“不,不,师父你就是他啊!”   他没有动,既没有回应我,却也没有推开我,只是说:“不一样的。他是万人崇拜的战神,而我却是再普通不过的鲤鱼精。只因我长得与他相像,而你又太爱他,所以才找我来替代。甚至连这名字,都是你给我安上去的。有时候,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是他。”说完一声长叹,飘荡在冷冷的溪畔,最终凝结成冰,再又点点坠落,凶猛地击着我。   “不,不是的啊。师父你已经很厉害了。半天就背下了七绝谱,这么快便参悟了昆仑十三剑。你不是墨渊还会是谁?你当年为了四海八荒的平安,以元神生祭了东皇钟,所以才会魂飞魄散,才会变成现在的鲤鱼精。”我急急说道,“你和他就是一个人,在我眼里分毫不差。”   “真是这样的么?”他终于再次回转了脸,看着我,神色中终于现出一丝无痕的亮光。   我很肯定地点了点头:“是的。师父,你需要的,不过是一点点的时间。”我轻轻拉起了他,挽着他的手,迎着冷冷的月光,向着犹自温暖的小院里走去。   犹豫了片刻,我把头靠上了他的肩,低语道:“师父,无论你是战神,还是鲤鱼,都是我最好的师父。”   他却不言,任由我靠着他,缓缓挪了挪手,将我微凉的手紧握。      ☆、仙剑大会      仙剑大会便就这样在我们的慌乱无序中开始了。师父第一天的对手不强,打得快,结束得也快。晚上师父做了饭,草草吃了,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。   我知道他心绪不佳,给他剥了几个枇杷,拿进了他的房,却不敢多打搅他,只放在他桌边,便转身去了。   只觉得这个夜好长,全然无眠,好容易才熬到了第二天。   师父依然很顺利,一路过关斩将。连胜了好几场后,师父的心情也好了些,再去他屋里时,他也会回我个温柔些的目光,虽然依然缥缈得仿若云烟。 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,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,只好盼着他打赢了仙剑大会,心里能舒畅些。   转天的比赛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。长留弟子自成一组,其余门派的弟子则被归在了另外一组。师父并不属于长留门下,所以自然被分到了其他门派所在的这一组里。   比较弱的对手已经在前两天里纷纷淘汰了,他的下一个对手就是荷花派的秃头。当日在天山,我便看出来歪毛他们三个人修为都不低,这个秃头的功夫尤其高。我忍不住替师父捏了一把汗。   长留仙剑大会因是盛事,参加的人太多,分了好几个赛场,他们两人的比剑便在长留后山的山坡上举行。   有道是冤家路窄,刚一出门,迎面便见到了青藤道长。他依旧一身灰布道袍,不见任何仙气缭绕,更不见任何情绪,两眼茫然得和瞎了没什么两样。他身后跟着歪毛他们三个人。歪毛见到我,歪歪头,冲我招了招手。   师父顿时便停住了脚步,很自觉地挺了挺身,将身高又向上拔了拔。   青藤道长却视若无睹,只茫然地看着我,问道:“姑娘,上次送给你的桂花糕,我看你很喜欢,今日又拿了些来。”说罢递上个很精致的油纸包,比上次那个还要小巧,还用藤萝绑了个秀气的蝴蝶结,显是用了番心思。   师父此时神色一冷。我赶快连连摆手道:“多谢道长。我吃不惯桂花,每次都会被弄得喷嚏连连。请道长以后不要再送给我了。”   一边说着,一边看到师父已然转头向旁走去,大着步子,头也不回。我赶忙发足追去。   青藤道长却皱了皱眉,目光更加茫然无措:“姑娘,这是真的么?我上回见你吃得蛮好啊……”   不等他说完,我三步并做两步去追师父,急急躲开青藤道长,也顾不上礼数是否周全了。师父则越走越快,我很费了些气力才追上他。直至离青藤道长很远了,师父这才停住脚,转过头来对我说道:“你若喜欢桂花糕,便拿了去吧,不必顾及我。”   我知道他这是口是心非地强撑,恐怕又生气了,赶快送上了笑脸:“师父,我不喜欢桂花,我只爱吃师父做的饭!”   师父听了,依旧冷着脸,一言不发地望向了远处,不知在想着什么,心事重得似乎能沉入深潭。   终于熬到师父和秃头的比武开始了。师父并没有亮出轩辕剑,而只用了一把很普通的长剑。秃头则拔出了短剑。   我正紧张着,却觉得有人捅了捅我,才看见花千骨不知道何时站在了我的身边。我向四周看了看,却没见到白子画的身影,于是便问她:“你师父呢?”   花千骨笑笑地向高处指了指。我抬头仰望,才看见云端一座莲花做的高台。高台上坐着长留三尊。白子画一袭白衣,与云彩同色,端坐在中间,正清冷着双眼,俯瞰着脚下的芸芸众生。   花千骨拉了拉我的衣角,递给我一把栗子,道:“师伯,你吃栗子不?师父昨天炒了整整一晚,裹着桂花,还包了糖衣,很香的。”   我笑笑地接过栗子来,看着她五识不全的傻傻模样,却从心底替她欢喜。虽然经历了那样多的磨难,他们两人终于是美满了。而我和师父呢。   ☆、搏命一剑      师父与秃头的比武,与我料想的不差分毫,果然是场恶斗。   秃头的剑虽短,却是明晃晃,亮得异常。本来若论比剑,短兵器总吃亏了些,但秃头走的却不是一般寻常人的路数。   他的剑太快,几乎不见出手,便已攻出了数十招。且此招与彼招间还有奇异的转换,外加那把短剑玲珑小巧,更加怪异得很。   因秃头的招式快得离奇,师父只好专注应付,守住要害,不敢冒进。一时间落了下风,被动得很。   而长留的后山,则是一片白晃晃的剑光。   秃头奇异飞旋的剑,师父稳健含蓄的剑,纠缠,撕扯,攻守,进退,如闪电,如幻影,还有一道道比太阳还要明亮耀眼的光。   我只感觉心被揪得很紧。手里那把栗子再香,却也无心品尝了。花千骨则站在我的身旁,发出阵阵惊呼,更制造了不少紧张的气氛。   突然间,秃头短剑的剑尖微微震颤,在瞬间由一剑变作两剑,两剑变四剑,四剑变八剑。每剑一出,随即转换好几个方向,剑法奇幻得让人不敢想象。   一时间,师父已经被层层闪烁不定的剑光所包围,惊险非常。   师父却出乎我的意料,放弃了退守,长剑当空一转,竟是一招“飞流九天”。   这招是昆仑十三剑中的一招。因昆仑山地势高峻,视野清晰,最是观星的地方。是以师父在某日见到流星当空划过,甚是璀璨,于是便创下了这招“飞流九天”。   此时,师父的长剑便如这流星一般,在日光中依然迸发出最耀眼夺目的一闪,也如流星般视死如归,用生命划响最亮眼的光芒。   我大叫了一声“啊!不要!”   顿时,剑雨纷飞。师父的长剑闪着异常的光芒,冲向了秃头短剑织成的网。后山的桲椤树被巨大的剑气吹得沙沙作响,频频摇动成极其弯曲的形状。   而师父的一剑,灿若流星,迎着剑雨,直捣黄龙!   只一闪,石破天惊。我赶忙闭上了眼睛。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止住了。我只感到狂风呼啸,两柄利剑掀起的风,在身边呼呼作响。   我的心随着风起,也随着风落。   再睁开眼时,已见师父长剑坠地,墨色的身影向后飘去,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。   我似乎没了呼吸,也失去了心跳。   我向高台上飞去,我把什么都忘掉。我一把抱住了师父,拼命地摇晃:“师父!师父!你醒醒啊!”   我只觉得心慌。   这时,我的手被扶住了,继而被向外推了推。师父脸色虽然苍白,却挺立在高台上,一动不动。只淡淡对我说了声:“无妨。”   我这才发觉自己太过紧张,而师父也并未受伤,而我则紧抱着师父,姿态颇有些尴尬。   回头再看秃头,他的神色则更是颓唐,拱了拱手道:“我输了。”   我这才意识到,师父攻进了他剑雨的最中心。而看似最强的地方,却是他最弱的命门。于是,师父便胜了,虽然胜得很侥幸。   可我却没有丝毫的欢喜。一场比武而已,何苦要搏上性命。师父为何,这样不爱惜自己呢?   ☆、树下夜琴      自比武回来后,我便回了自己的房。师父也始终闷声不响的,我却没有心情搭理他了。   我只觉得他最近有些疯狂,好端端的不知为何与秃头拼成那样,若真伤了可如何了得。   仙剑大会本是个历练的机会。白子画也不过因师父参悟了剑法,尚需找个真刀真枪实战的地方,才提议让他去仙剑大会上与人切磋。谁知他竟真往心里去了,以为非要拼上性命夺个魁首才算是有成就。   若水河畔的红莲业火吞噬一切的光芒,还有他那日血色的身躯在我眼前久久不忘,仿如昨日般清晰。一生之中,经历这样的场景一次足够了,决不想再走第二遭。   我在心里暗暗地叹,他难道就不懂么,我想要的,不是他建功立业,更不是他受万人景仰,只不过是他能够安然无恙。   师父在房中毫无动静,我也懒得理他。一个人托着腮在房里坐着,坐着坐着便睡意朦胧地进了梦乡。   恍惚之间,忽然听到几声破碎的琴音,在夜空里飘荡着,犹如残破的呜咽。   忍不住回过头,无忧树下,师父坐在一片月光里,手搭在琴弦上,眼睛望着前方的某一处发怔,随意拨弄着琴弦,发出两三声低鸣。   我只恨自己不争气,轻叹了一声,还是站起了身,向着屋外走了去。多走了几步才发现他原来弹的是那首凤求凰。只因太断续了,很难听得清。   我走到了他的近旁,他回过了头,眼中是我看不懂的神色,朦胧得有如月光,清静却又疏离。   我咬了咬嘴唇。我不知该说什么。   只听他问道:“有些事,我想听你说一说。”   我心头一沉,不知道他会问什么。   “你和墨渊,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他问,“只是师徒么?”   无忧果此时才拇指大小,还泛着青色,远未到成熟的时候。只因刚好垂到眼前,顺手摘下两个,捏在手上玩着,说:“我当年拜师的时候,对你很是瞧不上眼。觉得你眉清目秀的样子,比戏台上的小白脸都要文弱,怎提得起那轩辕剑?”   他眼里亮了亮,浅浅一笑,手无意地在琴上一拨,问:“那后来呢?”   “后来嘛,”我一笑,“自然不这样想了。”   说着,我站起了身。“你当年在昆仑虚上可威武呢。一个人便独闯了大紫明宫,杀了个七进七出!”   我手里玩弄着无忧果,添油加醋说得唾沫横飞,眉飞色舞。   他只紧盯着我,听得入神,眼里仿佛山间的一汪碧水,幽静而深远。   我给他讲了他如何为了救我,不惜同瑶光翻了脸,还有他冲出瑶光府时最后丢下的那一句话:“我何时畏过人言。”   我还说了上清境上,他威风八面的坐台论道,引得我花痴连连。   我最后也说了如何晨间为他奉茶,夜晚听他抚琴,只有伏在他的膝头,才能安然入眠。   他微微地笑了笑,眼里柔成了一片微光:“十七,原来你与我,是这样。”   话语轻柔,手也终于离开了琴弦,目光却锁住了我。只一瞬,却仿佛回到了七万年前。我腿上一软,便跌入了他硬硬的怀。   握了握他的衣襟,我只听到了咚咚的心跳声,此起彼伏,有些乱。   而后是他绵长的吻,湿湿地印上了我微凉的唇。头脑里一片空白。我只迎着他突入的舌,还有齿缝间那一句:“原来我们,曾有过这么多。”   ☆、树下之吻      我微微张开了嘴,慢慢地闭上了眼睛,安静地体会着那个人的唇,舌,还有那温柔而又热烈的触感。   只觉得他的舌在我的口中游弋,摸索,探寻,终于捕到了我的舌。一丛烈火自舌尖陡然灼烧,而后慢慢涌进肺腑,在刹那间遍布全身,尤其丹田下的那股热流,让我一声低吟,挪了挪身,向着他贴得更紧了些。   呼吸与呼吸之间,突然变得紧密而又急促。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已用尽,只想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,什么都不去想。灵魂已然麻木得近乎死去,却又心有不甘地蠢蠢欲动。   一股不知名的什么,在我体内升腾,蔓延。仿佛燎遍苍原的火,熊熊地燃着烈焰。   师父的怀抱坚硬而又柔软,微凉却又炽热。一片慑人的光芒由他眼中呈现,比头顶上的星光更加璀璨,也比瑶池的碧水更加静深。而他的气息短促且迷乱,沉静而热烈。仿佛一团火焰,可以将一切点燃,再又化为灰烬。又似一片海洋,可以将一切熄灭,化为无痕。   无忧树的叶间透过一丝丝的光,因叶子的折射而变得迷蒙不清。   我的头脑也同样的混沌。只觉得被师父的舌,师父的唇,还有师父的吻引上了万丈悬崖,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深渊。而我则随着那热热的吻,茫然向前,而后一脚踏空,任自己跌落,被吞噬,被席卷,被淹没。如果说那是万劫不复的深渊,而我却甘愿沉沦。   语言已然苍白如纸,我只含糊着说:“师父,你这青丘之礼,真是越来越行得顺了。”   不知不觉地,到了第二天早晨。清晨的光只让我觉得浑身酥软。向四周望了望,只见到了自己的床。再望,是无忧树影婆娑,还有院子远端那几株桃花飘来的香。   只觉得身体从未如此轻灵过,而后山的风也从未如此清新。   师父站在窗口,向我望着,依旧淡着神色,宝相庄严。我没说话,只是看着他。他却白了我一眼,道:“愣什么,来吃早饭。”   我飞快地坐到了桌边。面前一碗羹汤,白玉般的美色,还夹着几抹桃花粉红色的温存。   “师父,这,这是……”我惊诧地问,“桃花羹么?”   他抿着唇,勾一勾嘴角,道:“再让你做饭,怕你一把火将长留烧个干净,白子画从此再也不肯理我。”   我吐了吐舌。   说真的,桃花羹的味道太过寡淡,不足以刺激味蕾。而我却很喜欢。也许是这寡淡的味道刚好合我的口味,也许是那几朵桃花的颜色太过诱人,也许是面前的师父坐得离自己太近,他纤长的手指,灼灼的眼神,温热的呼吸,浸在我的眼里,喷在我的脸上,在我周身环绕。我又回想起了昨晚。他浑身深沉隽永的味道,还有火一般的内涵,都让我格外的难以抵挡,感觉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沦陷在这碗桃花羹里面了。      ☆、梅花三弄      刚吃完饭,便听到个消息。荷花派集体退出了仙剑大会,而且退得很奇葩,倒符合他们一贯的行事风格。   崂山派拂第道长昨晚从荷花派的门口经过时,从里头扔出来个馒头,把他眼睛砸个乌青。青藤道长觉得颜面大伤,便领着歪毛他们尽数退了赛。   我听了觉得好气又好笑,心里也顿时一松,想这个惹祸的道长可算是走了。   不想刚一回头,便见到青藤道长站在了小院的门口。脚踏在门坎上,很是有话要说的样子,却又难开口。   “姑娘。”他终于说道,“我今天便返回天山去了,这把长剑送给你,你师父。”说着双手一送,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把长剑。  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,摆手说道:“道长的心意我心领了。这剑也不必送了,师父有自己的佩剑,别人的剑也用不习惯。”   师父在一旁也重重点了点头。   青藤道长嗫嚅了片刻,终于不再看我,转向师父说道:“毕竟你我也算半个师徒。那招梅花三弄,我倒有些想法,可以指点你一二。”   梅花三弄本是名招,需要在瞬息之间,将一剑化成三剑,再又将三剑并成一剑。剑招在瞬间由收到发,再由发到收,极难有人企及。他若能点拨师父,倒也不错。   只听青藤道长继续说道:“其实,三招与一招之间的互变,看起来虽难,却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的。”   “什么?”我问。   青藤道长颇为深思熟虑地想了想,然后说道:“你们去寻个上好的铁匠来,铸成一柄能把三剑藏于一个剑身里的长剑,然后多加练习,就可以在一剑与三剑之间自如切换了。”   我吃了一惊。原来,梅花三弄就是这样唬人的?   瞥眼看了看师父,只见他已是一脸的不屑。   我笑了笑,问青藤道长道:“那道长你可是这样练就的梅花三弄么?”   “自然不是。”青藤淡着眉眼说着。一贯茫然的眼睛亮了亮,在师父身上又扫了扫。   师父脸上一冷,微微皱了皱眉。   我一肚子怒火,自然听出来青藤道长话中的讥讽之意。他不是在指点师父,而分明是在挖苦他练不出真正的梅花三弄,只好在剑上作弊。   我于是正色说道:“多谢道长指点。可我师父本就是上古的战神,于剑法之道造诣匪浅,只需稍加时日,参透梅花三弄自是不在话下。道长对我的心意,我也知晓。只我早已心有所属,而且也不属于你们这个时空,很快便会随师父回去。所以还请道长不要在我身上白白浪费心思了。”   青藤道长听了这话后,神色很是黯淡,也不再说什么,收了剑后便离去了。   我随师父回到了院中,边走边说道:“那个青藤道长,看着痴痴呆呆,不想坏主意颇多,怪不得他的徒弟个个都不上路。幸亏你当初没随他学艺。”   师父看了看我,很郑重地说道:“你说得很对,我不需他指点,梅花三弄也未必是最厉害的招术。这天下万物相生相克,梅花三弄这套剑法也有它的弱点,必然有破解之法。”   他说的这一点我倒是相信。想他当年手里提着轩辕剑威震四海八荒,靠的是战神的胆识和气魄,并不是那路昆仑十三剑的剑招。我始终都相信,这世上没什么最厉害的武功,也没什么破不了的剑法,最重要的还是使剑的那个人。   因荷花派退出,其他门派这一组便没有太厉害的对手,师父过关斩将,顺利地进入了最后的决赛。   决赛挪到了海面上举行,四下里都是人,海面上辽阔无比。师父仍旧一身墨色,凌波踏浪,径直飞上了半空。他的脚下是蔚蓝色的大海,扬着滚滚碧波。   这时,一团白影迎风而来,恰似一道冲天的白烟。这便是师父今天的对手了。   只见这个白衣少年,眉清目秀,颇有些面熟。好像,是那天调戏花千骨的南海皇子,叫什么朗飞天的?   怎么会是他呢?以那日的功力,他与师父相差甚远,怎么也能一路杀进决赛?也许是荷花派集体退出,他才有了这样的机缘吧。      ☆、海天一战      碧空万里,海浪涛涛。海与天合成一碧。而师父与朗飞天一黑一白便在这海天之间交错。   我和花千骨站在岸边,一边吃着栗子一边观战。   我心里又欢喜又担心。想师父终于入了最后的决赛,而朗飞天算是较弱的对手,师父取胜的几率很大,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。   再一想,朗飞天此人阴险狡诈,会不会另有阴谋,忍不住又替师父担了心。   此时海天之间,剑气激荡。浪涛与剑气的破空之音融为了一体。   因是比试,并非真的动手,所以师父手中只是一把很普通的长剑,并不是轩辕剑。但那把剑握在他手上,光芒如电,一路清影,只一瞬便把朗飞天团团罩住了。   那个朗飞天也不是弱角,彼进我退,辗转腾挪,围着师父的长剑游走,剑花飞舞,倒是轻盈曼妙。   突然,朗飞天的身影猛的一转,在瞬间幻化出千万道白影,如鬼似魅,在云里雾里吞吐变幻!   糟糕,他竟然用了幻术。我这才想起来,南海水晶宫有独门幻术,很是厉害难辨。怪不得他能一路挺入决赛,原来是凭了这一身幻影的功夫。   师父若在当年,小小幻术自然奈何他不得,可如今身为鲤鱼,我不禁替他捏了把汗。   霎时间,只见空中处处都是朗飞天的幻影,还有他冷策策的剑光,犹似一张巨大的网,将师父席卷。   师父则立在半空,低垂着眉眼,那抹墨色凝重而又沉稳。迎面是呼啸而来的剑影,重重叠叠,真假难辨。他却只缓缓抬手,慢慢出剑。朗飞天掀起的剑风卷起了他的衣衫,他却冷冷地立在空中,稳如昆仑山巅的松。   一剑,两剑,剑光在陡然间一闪,筑起一道光芒万丈的墙。   一时间,千万个幻影突然顿住了,在那如墙般的剑光面前,摇摇晃晃,明明灭灭。   师父继续催动剑气,那道剑墙乘风破浪,在云端所向披靡。渐渐的,空中的幻影在剑光中一一破碎,化作滴滴飞沫,或干脆隐遁无形,最后了无痕迹。   师父果然是师父,幻术再离奇变幻,也被他一眼识穿。   终于,幻影一个个地破灭,朗飞天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而孤单。我心里一喜,正想师父乘胜追击,谁知朗飞天手中白光一晃,一剑直刺而去。   师父长剑一挥,泼洒出一众的剑光。不想就在此时,朗飞天长剑的剑尖猛然喷出一团黄雾,将师父席卷!   他竟然下毒!我呼吸猛地一紧。   只见师父的身子在黄雾中晃了晃,显然被那毒气所伤。长剑也从手中滑落,无力地从天空向着大海坠去。   而朗飞天的眸子一亮,闪出一片邪恶的光,一剑又一剑猛向师父刺去。而师父只无力地挥了挥手,划出一片银光堪堪将自己护住。   朗飞天却剑气大盛,如一条白蛇在空中飞舞盘旋,发起一波又一波凌厉的攻势,似乎要将师父摇摇欲坠的光护斩碎。   花千骨在这时不禁啊地叫了一声,我也觉得胸口一紧,手中的栗子竟被我一把握碎。   有件事,似乎被所有的人遗忘了。这个世界,是有神的。除了花千骨此时五识不全以外,还有我这个由上古穿越而来的上神。虽然穿越耗损了我大部分的功力,现在所剩的法力远不如白子画,但我依然是神。   心念一动,我闭上双眼,凝神聚气。按照师父当年在昆仑虚上教我的心法,运起了功。   不多时,一声清越的剑啸破空传来,一道白光自远处疾飞而至,犹如一条巨龙腾跃在九天之上,穿云破雾,光芒四射,是轩辕剑!   师父见到轩辕剑,眼中也放出了光芒。右手轻抬,轩辕剑入手,人随剑走,剑随人行,一时间,剑人合一,在大海与蓝天之间,光芒万丈。      ☆、盘风揽月      轩辕剑在手,战势便随之扭转了。轩辕剑如行云流水般由师父手中缓缓而出,如风如电,如若一道道流星划破了天际。   朗飞天一见之下有些心惊,手腕一翻,一枚流火弹于袖口飞出,发着暗暗的冷焰,呼呼生风。   师父一侧身,那枚小小的流火弹贴着他的衣衫飞过,直向不远处的小山上撞去。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,那座小山被流火弹炸开,一时间烟尘滚滚,碎石纷纷,刹那间便被夷为了平地。   一枚小小的流火弹竟然会有这样的威力,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!   随着一声冷笑,又有两枚流火弹向着师父急射而去。我忍不住一声惊呼!   因这流火弹威力巨大,师父自不敢硬接,只一翻腕,轩辕剑剑光一转,由粘而虚,随曲就伸。一片剑光在空中起伏飞转,宛如碧海之中的漩涡一般,将两枚火弹置于漩涡的最中心,滴溜溜随着剑光急急地旋转。   泰山十八盘是著名的风景,而很少有人知道昆仑山也有个类似十八盘的地方,也是盘盘绕绕,兜兜转转。所以师父所用的这招剑法顾名思义,被称为“盘风揽月”。   师父一身墨色,衣袂飞舞,更如乌云压顶时的疾风。轩辕剑在他的舞动之下,剑风越盘越高,越高越急,越急越险,至最高处便如暴风般游转盘旋,势比千均,尽扫一切。也将闪着火焰的流火弹一并带了起来,在空中一圈接着一圈的转动,如流光飞舞在蔚蓝的苍穹之上。   岸上观战的众人见到如此的奇景,无不欢声雷动。我这颗悬着的心也稍稍落了下来。   随着砰的一声,两枚火弹相撞,在一声脆响之中耗尽了最后的力量,最终化成灰烬,只剩下硝磺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着。   朗飞天见状并不泄气,而是发出了一声狞笑,道:“墨渊,你还真有些本事!”语声刚落,八枚流火弹齐发,接着又是八枚……一时间满天弹雨,吞吐着明明灭灭的火焰,宛若万颗流星,向着师父铺天盖地般一齐涌来!   “朗飞天,你这个小人!”我忍不住骂道,真想一飞冲天,去帮师父作战。   这时,大海突然波涛怒卷,一道细长的银柱一层接一层蜿蜒升腾,细碎的水花在空中漫舞,美得如同画卷。   接着,腾起的细浪迎着满天星光般的火弹,敞开了最为宽阔的怀抱。在轩辕剑的催动下,海浪时而集于一束,时而翻卷如波。火弹再细密如雨,也最终落入了无边无际而又深沉的海洋,被容括,被包围,被席卷,随浪花翻滚,被大浪淹没,起起伏伏,渐渐熄灭,再似星辰般由天空陨落入大海。   师父则立于海天之间,衣袂生风,神色淡然。风姿远在九天之上,英挺,威武,深沉如他脚下的海,沉稳如他坐镇的昆仑山。   我有些恍惚,只仰望着他,仿佛昔日的那个战神又回来了。   岸边突然没有了声音,风也仿佛停住了脚步。所有人都被天上发生的一切所震撼了,屏住了呼吸,静静地观望。   师父却在此时微微咬了咬唇,动作细小却依然被我注意到了。他刚刚受了伤,现在又持剑舞浪,定然耗损极大,似乎已支撑不住了。   朗飞天也觉察到师父已然力竭。神色一冷,猛然挺剑,不顾一切地向师父飞扑过来。   师父挥了挥手臂,勉力用轩辕剑草草划出来一片光圈。我想上去帮忙,却已经来不及了。朗飞天已经是孤注一掷,用尽全力甩出长剑,撕开了轩辕剑的光护。而他整个人则直冲到了师父的近前,一把抱住师父,死死缠住他,让他动弹不得。两人便这样一同向着大海坠落。      ☆、拜师大会      我奋不顾身的跃入了大海,只希望自己能游得快些,再快一些。   虽然我是走兽,而这里是大海,与我相克。我却不顾一切地奋力地向前游去,终于找到了师父。   他微闭着双眼,在水中漂浮着。幸亏是鲤鱼身,这才没有在海中沉溺。我紧紧抱住了他,努力将他拖到岸上。   让我稍稍放心的是师父伤得并不严重,而朗飞天的毒虽然下得狠,但师父的功力不弱,勉强抗了过去。只缓了一天,便安然无恙了。   第二天便是拜师大会,又是一番热闹。我本不是长留的人,不想去参加了,谁想师父却拉住我道:“走,咱们去瞧瞧。”   “怎么?”我颇为不解地看了看他,奇怪他怎么转性了,突然爱上了起哄?   “我看到了朗飞天。”师父压低了声音道,“不知他又要作什么妖。”   原来如此。   长留的拜师大会,气派自然非同一般。正殿内外挤满了人。正殿里新入门的弟子整齐地跪了一排又一排。而尊贵的宾客则在左右的客座上端然稳坐。殿中一派肃穆。   而我们这些外派的人,连同已经拜师的弟子,都只能站在殿外观看。大家都在等待着拜师的仪式开始。   大殿正中端坐着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,想来是现任的掌门幽若。在她身边坐着摩严和笙萧默,却没见到白子画的身影。   这时候,人群突然晃动了一下,从殿外顺势走进来一个人。这个人一身白色的衣衫,看上去文质彬彬,但脸上却有股隐隐的戾气。这人正是朗飞天。   幽若看到他,微微皱了皱眉,不由自主地将坐椅的扶手握了握。   只听朗飞天昂然说道:“掌门,世尊,儒尊。我朗飞天也愿在此同师兄弟们一起拜师。”   摩严听罢一皱眉,道:“岂有此理,你并不是长留弟子。何来拜师之说?”   朗飞天笑道:“我诚心实意想拜入长留学艺,如今又在仙剑大会拔得头筹。请世尊,掌门看在我一片赤诚的份上,多多成全!”   他这话说得天衣无缝,入情入理,摩严只好拂了拂衣袖,不再说什么了。   “那么,你想拜谁为师呢?”笙箫默在一旁问道。   “白子画。”朗飞天一字一顿地说道。   “胡闹。”摩严哼了声。   我心里也是一顿。原来他是冲着白子画来的。   “这又怎么是胡闹。规矩便是规矩,长留也不能言而无信吧?”朗飞天站在大殿中间,面对摩严,却也气势不减。“从来仙剑大会的魁首拜入掌门的门下。我自然也不能例外!”   摩严被说得哑口无言了。仙剑大会和拜师大会虽然说是长留一个门派的盛会,但大殿内外此时还有不少其他门派的掌门和贵客。摩严不愿收他,但也不能不讲道理,失了礼数和身份,更不能失了长留的颜面。   朗飞天看摩严不语,向四周看了看,笑问道:“尊上呢?他在哪里?他如果不出来,我如何拜师?”   “尊上不在。”幽若冷声道。   朗飞天却哈哈大笑道:“怪不得说长留没落了。连个前任掌门都躲起来,不敢出来见人!”   听到这话,幽若脸色大变,道:“我现在才是长留的掌门,你若执意拜师的话,也该拜我才是。”   郎飞天显然没把幽若放在眼里,还想要大放厥词,逼着幽若在众人面前允许他拜入绝情殿。   “我在这里。”这时,随着清冷的声音,一个白衣的身影在门口一闪,接着飘入了大殿。深邃的目光向着郎飞天身上冷冷地扫去。   朗飞天显是没想到白子画会突然出现,更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惊人的气势,顿时委顿了不少,说道:“我是仙剑大会的第一名,理应拜入绝情殿。”   “你是第一名,要拜也该入幽若的师门。”笙萧默在旁边插嘴说道。   “幽若不过是个挂牌掌门。谁不知道,这长留的真正掌门是白子画!”朗飞天又提起了精神说道。   “我此生只收一个徒弟。”白子画说道,“不会再收第二个人了。”语声不低不高,但却做了结语。   “可我是第一名!”朗飞天提高了嗓门。   “不然!”这时,又有一个声音说道,声调也是不高,但却字字入耳。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转向了他。   只见一个墨色的身影,迎着晨光,缓步走进了大殿。正是师父墨渊。   师父站定了身,对朗飞天说道:“你虽然是头名,但却作弊在先。这个第一,作不得数,本该被除名才是。”师父一字一顿地说道。   “你造谣!”朗飞天说道。   “这又是什么?!”我站了出来,将一枚当日被师父扫落的流火弹端在了手上,说道:“你先是对师父下毒,再又打出如此狠毒的流火弹,早就该被除名了!”   大殿内一片唏嘘议论之声。那天师父和他在海天的大战人人看得清清楚楚,对朗飞天的所作所为也颇为不满。   朗飞天向四周看了看,听到一片指责,知道自己失了势,想拜入绝情殿已无可能。于是狠狠跺了跺脚,看着师父说道:“墨渊,你屡次三番坏我的好事。你等着瞧!”   看着他走出大殿的背影,我心里一松,却又看见白子画一贯清冷的眼中,略略现出了感激的神色。      ☆、竹林比剑      第二天一早,我和师父刚刚起身,便见到一缕白光,在院门口闪现,仿佛一抹轻轻的风。人还未进院门,清冷的气息便已扑面而至了。   我呆了呆,叫了声:“白,白师弟。”   白子画向我略略点了点头,便看向了师父,道:“上神,昨天谢谢你替我解了围。”   师父淡淡笑了笑:“无妨。那个朗飞天也着实讨厌。”   白子画点了点头,很认同师父的话。我递过去一杯清茶,他却并没有接,只看着师父问:“我看了你在仙剑大会的比武。你那剑法现已练得很不错了,想和我比试一二吗?”   “好!”师父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喜悦,白子画终于肯亲自和他切磋了。   白子画并不说话,只沉着脸,引着师父和我走出了院子,来到院外的那片竹林里。   一阵清风袭过,竹枝摇曳,徐徐轻摆,飒飒之声不断。   我觉得他俩在这样的美景里切磋剑法倒真是不错。   白子画率先一跃,跳到一根竹枝的枝头,绿色的竹叶映起一道白影,浮光掠影之下,横霜剑一闪,冷冷的剑光仿若冰冻三尺的湖面。   师父也随即跃上了对面的枝头。   “你拔剑吧。”白子画手持横霜剑说道。   师父却仍旧拔出一口很普通的长剑。   白子画微微皱眉,问道:“你为何不出轩辕剑?”   “那剑太过凌厉。与人比武,我不用它。”师父淡淡道。   白子画不再多说什么,轻一抬手,横霜清冷的剑光在竹枝间飘荡。顿时风起云涌,剑影婆娑,引得竹叶飒飒作响。   师父长剑一横,清光闪闪,发出嗤嗤的声响,功力穿透竹叶,径直迎上了横霜的那片白光。   一黑一白便这样在竹林里舞起了剑。竹叶在两柄长剑的拨动下卷起一层层的绿色涟漪。横霜清冷的剑光,如同山间流转的溪水,清澈流畅,悠悠地在树间飘荡。而师父一身墨色,犹如一道犀利的旋风,长袖舞动,掀起一波接一波的剑气,一路泼洒了开去,与横霜冷冽的剑气相对,冲驰,激荡。   突然间,白子画轻一抖腕,一棵竹枝被长剑一带,向左一转。绿色的枝头在空中画出了一条清丽的弧线,点点星光从剑身中不断流出,竹林即刻便在冷厉的空气下震荡。   这打法出其不意,师父立在空中,微微一愣,继而剑诀斜引,长剑横过,画出个半圆,平搭在那竹枝之上,劲力传出,竹枝登时一沉。   这时,另一根竹枝向右一弹,恰巧落在前一根竹枝之上,将那竹枝一拨,师父手中的长剑便被那竹枝借力一带,忍不住随竹枝轻轻摆了摆。   白子画却没强攻,而是故技重施,再用横霜撩起一根竹枝,借力将另一根竹枝一弹,接着,竹林中便掀起层层叠叠的绿浪,一波又一波,翻卷,逐浪,腾挪,源源不绝。   虽然也是一身白衣,但与朗飞天的阴险狡诈截然不同。白子画在空中飞舞着,白衣如烟似雾,清冷绝尘。   冷冷的横霜卷起层层的剑气,再又化作竹枝翻涌,最后形成连绵不断的攻势,一波波向着师父滚滚而来。   而师父墨色的身影如同疾风骤雨,在竹叶间扫过,与绿色的竹浪相抗。我的眼前一时间只有师父墨色的身影,闪亮的剑光,还有一层层绿色的竹浪,摇曳,闪动,飞腾,盘旋。此消彼长,此起彼伏,却又绵绵不断。   师父的长剑虽然凌厉,但与横霜的剑光相比,却仍不免略略逊色了一些。   终于,两人各自收住了长剑,剑光,竹光,各种色彩瞬时一敛,只有两人手中的剑犹自嗡嗡作响,还有两人身后那一波波并未平息的绿浪。   “妙!”师父笑着赞道,“敢问尊上,这套绝妙的剑法叫什么名字?”   原来,白子画为了酬谢师父,特意以切磋为名,传授了他一套借力打力的高超剑法。   白子画嘴角轻扬,道:“这套剑法是师父传给我的,极少向外人展示。我初见时,也觉得很曼妙。后来慢慢悟出其实也很实用。”   师父点了点头:“不错,果然高深。”   “只这剑法的名字不太好听,”白子画略一沉吟,才又开口说道,“唤作‘醋海翻波’。你若有兴趣,我还可以再教你一套‘梨花带雨’的剑法,和这‘醋海翻波’很可一比。”   师父连忙摆了摆手,道:“‘醋海翻波’确是妙招,尊上传剑我也欢喜,只不知能否传我一些名字不这么娘炮的?”   ☆、酒桌小叙      白子画见师父对梨花带雨这招全无兴趣,便转了转眼睛,说道:“上神是否有空,我们去山下小叙如何?”   师父点了点头,拉住我说道:“一同去。”   白子画转身看了看我们,脸上似乎现出微微的一笑,也没说什么,引着我们去了长留山下的一间小酒馆。   不成想,白子画这一去,把整个小酒馆都惊动了。   想也能想得出来,白子画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神仙,居然跑到这小酒馆里来,那是多大的面子。   他在长留待了好几千年,酒馆里的人自然认得他。“尊上”、“尊上”的叫着,殷勤得紧,跑前忙后,还端上了最好的酒菜。   白子画不动筷子,只碰了碰那酒杯,端起来一口气便饮了。   师父也学着他的样子,仰头把那酒喝了下去,接下去好一顿猛咳。吓得我拍着他的前胸后背,按摩了好半天。只觉得,师父的胸肌真是好有手感啊!不过,师父你一不喝酒的人,何苦跟白子画去拼这个。   看着师父好些了,我拿过师父刚才喝酒的杯子,也微微抿了一口。一股强烈的辛辣味道,顺着鼻子,嘴直蹿了下去。饶是我这酒鬼,也抵不住这么烈的酒,也不争气地咳嗽了起来。然后,便轮到师父在我前胸后背猛一阵拍。   我心想真是难堪,我们师徒俩前仆后继的被呛成了这样。可白子画看着挺文雅的,本该喜欢哪种香香淡淡,很**很有格调,稍稍有些酒味道就够了的,怎么会喜欢烧刀子这样的烈酒呢?   “这才叫做酒。”白子画似乎看出来我在想什么,说道。   “唔。”师父不敢再去碰那酒,只夹了一口菜说道。   “白师弟,你和千骨姑娘什么时候成婚啊?”我插嘴问道。   我这句问话,好像平静的湖水里冷不丁投入了一枚流火弹,顿时就炸了。   白子画手微微抖了抖,半杯酒泼了出来。他好容易才把酒杯稳住,脸也跟着沉了下来。   师父说道:“尊上,我觉得你哪里都好,只一条很让我不理解。”   “嗯?”白子画转过脸来看着他。   “你既然爱千骨爱得那么深,为什么不娶了她,给她个名分,以后长长久久地和她在绝情殿里相守呢?”   “这个。”白子画的脸忽然一红,道,“说来话长。以前我碍于师徒的身份,不敢动那样的心。即便是动了,也不敢承认,然后才弄出来这样的结果。”   “尊上,”师父说道,“你爱便爱了嘛。我们还是上古的神,却没有你们这一世的瞎讲究。”   “是吧?”我兴奋地补了一句,看着师父亮亮的眼睛。   师父这才意识到什么,赶紧扭过了头去,用手放在嘴边,装模作样地咳了咳,说道:“我就是说说。”   “啊!”我呆了。   “我知道你们的意思。”白子画替我解了围,但依然沉浸在他自己的情绪里,甚至没有抬起头,只是用手弹着酒杯,一下,两下……   “现在小骨仅剩下了一魂一魄。而我则更像是绷紧了的弦。”他悠悠地说道。   “尊上,自会有办法的。所谓吉人自有天相。”师父语气郑重地安慰道。   白子画长叹了一口气:“小骨什么还都好,只她那眼睛,总是看不太清楚。我已经想了很多办法,也日日加紧修炼,只想她能尽快和常人一样。”   “师弟你倒不用着急。”我想起来什么,说道,“我穿越过来的时候,折颜硬塞给我一本医书,说我们要遇上个伤病什么的,可以在上边找找处置的办法。我给你找找去。”   “不必了。”白子画拦住我道,“我有一本上古传下来的医书,上面也有个方子。只这药引子,需要南海一株仙草。可惜我一时走不开。”   “这好办,”师父说道,“我和十七替你去走这一遭吧。”      ☆、南海遇险      那仙草就长在南海的西樵山上,听说有神兽看护。当然,这神兽没有父神的法力,与看守神芝草的那四头神兽完全没法比。   师父看着我说:“十七,你留在山下吧。我取来便好。”   “师父,我和你一起去。”我坚持说道。  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,道:“还是我去吧。”   他的眼神那么坚定,我不得不松了口。想来也是,他一个大男人,要是连取仙草打小兽这种事都要女人来帮他,多丢面子啊。好吧,就让他去吧。   我于是,就在山下等啊,等啊。奇怪,怎么听不到半点动静呢?也许离得太远了吧。要不要观微瞧瞧?还是忍忍吧,师父很快就能回来了。   好像等了很久的时间,可始终都见不到师父的影子。我再也忍不住了,对着面前的小河,掐了个诀……   就在这时,一个墨色的身影出现了,一把抱起了我,说道:“十七,我们走!”   “去哪儿?”我问。   他不回答,只是紧紧地搂着我,搂得我憋气得很,忍不住抬头望了望他。   这个师父,有点怪怪的啊。可真是和他一般的模样,只表情有些怪怪的。最关键,抱着我的感觉,他身上的味道,不太对。   难道会是别人?!   我一惊,问道:“你是谁?”   “我还能是谁?我就是你师父啊。” 那人冲我笑了笑,道:“你知道你长得有多美吗?”   “你不是我师父!”我彻底明白了。师父从不会这样轻佻。   那人又是一笑。我刚要挣扎,眼前却是一黑。我知道我中了迷药。   不知昏睡了多久,醒来的时候只见到白纱的帐。而我自己躺在宽大的一张床上。我想起身,但却没有半分的力气。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穴道和法力还被封着,并未被解开。   屋子不算大,摆设却很精致。四周不是白色的墙,而更像是玻璃抑或是水晶,发着变幻着的五彩的光。虽然美丽,但却让我晕得很。   我突然意识到,这里好像是,南海的水晶宫。那么,假扮师父,迷倒我的人,是朗飞天!真是冤家路窄啊。   果然,不多时,我便看到了朗飞天那张美得梦幻却又邪恶的脸。他依然一身白衣,特意在腰间扎了条金色的束带,显得格外的好看。只是,那挂在脸上的笑,充满了邪气和欲望。   他坐在了床前,轻轻将纱帐往上卷了卷。   我有些恐惧地看着他,不知他要做什么。   “之前的事,我可以全不计较。”朗飞天看着我,笑得阴森。   我心里一紧。   他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。   我想扭过头去,但却没有半分力气。我在心里忍不住一声长叹。   “只要你把最重要的东西给我便好。”朗飞天又说道,笑容里充满了邪恶和猥琐。   最重要的?我在心里掂量了掂量。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师父!师父当然是我最重要的。我把师父给了他,他就能放了我?不对,师父****。不,不,我没有说师父****的意思……哎呀!   不过,好像他问的不是这个……   这时,朗飞天突然欺到了我的身上,用手摸向了我。   我忍不住大叫:“你放开我!”在这一刻,我终于明白他要的是什么了。   我闭上了眼睛。仿佛听到了衣衫撕裂的声音。我觉得眼里一片酸涩,似乎有什么流了下来。我咬了咬唇,只在心里说:师父,你快来呀!再不来,十七就不是你的人了!   我的心声似乎有了响应。突然,冷风四起。隐约间,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墨色身影,还有一闪而过的剑光。继而是朗飞天的一声惨呼。   在这一刹那,我只感到心里一暖。然后,感觉自己被抱起。熟悉的感觉,熟悉的味道,身上依然没有半分力气,心里却无比安然。就这样安静地躺在熟悉的怀中,紧紧的贴着那温热的胸膛,在空中旋转着。   接着感觉到的,是人已经离开了那间房,来到了水中央,似乎还有各种绚丽灿烂的光。不知这出水晶宫的路是否会是坦途,其中还有多少机关,多少埋伏。不管它,让他去管吧。我只需躺在他的怀里,枕着他的肩膀,沉沉地睡去便好了。   ☆、旧日感怀      一睁眼,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长留的后山。只是脑袋还有一些些的疼,微微的晕。那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彻底消散。   门轻轻地开了,师父走了进来。轻风携着细雨的味道扑面而来,才发现院中无忧树在风中摇曳着,还洒着点点的水滴。   师父在我床边坐下,手里托了一碗清粥。   我撑了撑身体,却被师父很认真地扶到床头坐好。师父随即拿起了床沿上的碗,舀了一勺粥,放到嘴边吹了吹,才又送到了我的嘴边。   温润的瓷勺灵巧地从双唇间进入,带着白米的香,粥送进了嘴里,还带着特有的温热。   我看了看他。   两个人同时一怔。   师父把碗放下了。   我怔怔地咀嚼着嘴里的粥,却看到他仿佛失了魂一般地看着我,那样地看着我,眼睛里有些湿湿的什么,在无声地闪烁着。   师父,他哭了么?   “十七,”师父的嘴唇抖了抖,说道,“他们说的,可是真的?”   “什么是真的?”   “你的心头血。”师父的唇止不住地颤着,“折颜和我说,你当初一天一碗心头血,供养着我的仙身。我始终不信,直到昨天,我见到了你的伤疤……”   说到这里,他激动不已,竟然落下滚滚的泪。   我也一愣。原来,他在水晶宫里见到了我身上的疤。不知该如何回答,只胡乱地说着:“也不是,那只是刚一开始。后来每月一碗就足以了。”   他抱住了我。   头脑在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。只觉得他的手在我身上摸索,轻轻解开了我的衣衫。我轻轻地动了动。   他低头吻上了我胸口那道凸起的疤,不顾一切地吻着,舔舐着,如饮甘醇。   心里虽有准备,仍是“啊”的叫了出来,握住了他坚硬而瘦削的肩。   他却依旧低头很专注吻着,一分一寸一丝一毫都不放过。而我在他的唇下,体会着他的唇的轻柔,轻柔中的温存,温存中的热烈。混和着他湿湿的泪,一股清凉而又温暖的感觉在心头蔓延。   此时,雨已然停歇,屋里却有凉凉的风,无忧树的果香,还有若隐若现的桃花香,在空气里低回婉转,袅袅升腾。   他的吻沿着那道伤疤渐渐攀升,至锁骨,至脖颈。所有的思维全部逃离,我只攀住了他的肩,把自己投入了他的怀,他的吻,他的恋,他的爱。   只觉自己若是一只小船,而他则是漩涡,将我卷入,避无可避。而我若是水滴,他则是大海,用最宽阔的胸膛,拥抱着我,容纳着我,最终融汇了我。   唇与唇终于触碰到了一起。他的舌破齿而入。我猝不及防,略略有一些些的抖。只觉得他的舌在我的口中搅动,吮吸,扫荡,方寸不让。   唇舌间传来的微小疼痛,伴着热烈而湿润的激荡,更促着一阵酥酥麻麻的过电感觉在体内涌起,铺展。   我慢慢闭上了眼睛,缓慢地体会着他的味道,还有那温暖有力的怀抱,同时也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开始微微地急促了起来。手也同时微微下滑,缓缓按上了我的腰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我睁开了迷离的双眼,如泣如诉地低吟着,一只手无力地拂过了他的衣衫,略略有些热热的汗湿。我意犹未尽地环住了他的脖颈,将自己彻底投入进他的怀抱。   他的气息在我耳边,还有那柔柔散乱的呼吸声。最后,只觉得一紧,我被他按在了床头,我不适地挣扎着。   一阵惊慌,我睁开了双眼,我看到了他矫健的身体,也看到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,被我一眼望穿。所有的风景,所有的情绪,所有的心绪,尽收眼底。   我摇了摇头,却又被一吻封缄。他的唇纠缠着我,他的吻环绕着我。渐渐的,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刚才的疼痛中抽离出来。慢慢地,我闭上了眼睛,体会着他缠绵的吻,感受着两人紧紧相依,耳鬓厮磨。     终于,我和师父之间再无间隙。      ☆、烽烟再起      再然后我便睡着了,睡得异常安然。醒来后,只看见窗外晴朗的天,无忧树在轻风中飒飒地响着。   身上有些酸痛,但心里却欢喜着。师父依旧坐在树下,面前依旧摆着一碗清粥。很明显,他在等我。   我在心里轻叹了一声。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。抬手端起来那碗粥,却不敢去看他的脸。   不想,手却被握住了,有些紧。我不得不抬起了眼。我看到他炯炯有神的眼睛,灼灼的目光似乎要射穿我的心。   “十七,”他轻轻地说。我心里一动,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,有些尴尬,更有些企盼。   “你想不想,以后和我,一直住在昆仑虚上?”他静静地说着,语气平和得竟然没有一丝波澜。   我的手却一抖,碗里的粥洒了出来,烫了一下,手再又抖了抖。那碗粥,似乎再也拿不稳了。他扶住了我的手,紧紧的。目光里,依然温热不减。   不敢去看他,我低下了头,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狂喜,默默地把头点了点。   他却握着我的手不放,顺势往他怀里揽了揽,用胸膛贴住了我。我听到了他极其平静的心跳声。这样的话,他必是早已想好。   他吹开我耳边凌乱的发,低低地说:“以后都有我给你做粥,在每一天。”   我只觉得心跳得狂乱,头脑有些眩晕,捏了捏他的手,温热的感觉如此真切。好了,这不是在睡梦中。我倚住了他的肩。好希望一直都在他的怀抱里,就像现在这样,在每一天。   这时,只听到白子画的传音,要我们师徒两人到绝情殿去一趟。   白子画站在桃树下,一脸的严肃冷然,见到师父后,紧蹙的眉头也没有展开。   “出什么事了?”师父问道。   “刚才轩武神君从天庭来,带过来一个消息。”白子画说道。   “轩武神君来,那就是玉帝派来的?难道说,天下出事了?”我问道,“自妖神被灭之后,天下太平,怎么会又出事了呢?”   白子画冷着脸道:“鬼王不知受了什么挑唆,突然想要冲击人界,现在鬼王的兵马已经快要到奈河了。”   师父沉吟了半晌,问道:“尊上有什么想法么?”   “如今天庭急需一个帅才,带兵去攻打鬼兵。”白子画说着,却低了低头,道,“你从南海取回了仙草,而仙草离开南海三日之内便会失效,所以……”   不等白子画说完,师父随即会意,抢先说道:“鬼王叛乱虽然重要,可千骨姑娘的眼睛也同样重要。”   白子画看着他,眼里现出了感激之情:“所以我把你推荐给天庭了。我想,你足可以打退鬼兵。”   师父点了点头,道:“好。我还要谢谢尊上如此信任我。”   ☆、战神重现(大结局)   37   师父再次穿上了他的水晶甲和皂角靴,手提着轩辕剑,骑上白马出征,同七万年前从昆仑虚出发去剿灭擎苍的叛乱,简直分毫不差。   我和师父只说了一句话:“带上我。”   而师父的回答却只有最为简短的两个字:“等我。”  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。   回到长留后山心绪难平,若水河一战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,依然清晰可见。师父出征后,白子画便带着花千骨进塔室闭关去了。我顿时感觉到孤零零的,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。   在长留等了三天。三天的无眠。日日清晨都会跑到大殿前等候消息,但却音信全无。  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。我这样安慰着自己。直到,我再也等不了。   我出了长留。我飞向了奈河畔。飞向了师父。我在心里反复说着,若水河畔发生的那一切,绝对不可以重演。   离奈河畔越近,便越听到雷声隆隆,一重滚着一重,似乎要炸裂九天,天上露出闪烁的星,一颗接着一颗,急急坠落。   而我的心却要比这乌云还沉重,也随着星辰一颗颗的跌落。师父会不会有难,那个鬼王到底是怎样厉害的角色?   一边想着,一边尽量快地向前急赶。   奈河畔,天和地都是血红色的。   奈河畔,天兵与魔族的尸体堆出了河谷和山峦。   奈河畔,血的味道在四处洋溢,蔓延。   杵天杵地,一道泛着银光的屏障拔地而起,陨落的星光依附于屏障之上,倏然与屏障混为一体,满眼都是光,亮得刺眼。   而屏障之中碧海翻涌,掀起高浪,浪头之上,师父一身玄晶的盔甲,四周一波接着一波的妖魔,似乎比那波涛还要生生不息。很明显,他陷入了苦苦的激烈缠斗。   原来,一场鏖战便这样持续了整整三天。   师父冷着脸,手中轩辕剑的剑速一招比一招更快,一招比一招杀意更浓。与此同时,数不清的妖魔风起云涌,黑云一道接着一道在他周身缠绕不清。有些冲上他的护体,但却在轩辕剑的寒气里,护体的银光里,或化作一团团的黑雾,或消散在屏障之上。   我在心里暗暗地笑着,想着:还好,我来了。来得还不晚。   若水河畔的那一幕,绝计不会重演。   执起玉清昆仑扇,我冲入了屏障。别忘了,即便功力折损,我仍然是这个世界里唯一尚有法力的神。   第一次和师父肩并着肩,我居然升起了一种安全感。说不清到底谁救了谁。没有想到的,是玉清昆仑扇与轩辕剑的配合竟然如此的默契。只是因为我们曾是师徒么?从来没有与师父合璧过,从来没有,但那默契仿佛就是天生的。   可以说,这感觉很奇妙。我是玉清昆仑扇的主人,但它显然也能感知到他。知道他的强势,也知道他的疏漏。而他也知道它的。甚至一个极其细微的表情,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,它都能够预料得到。而且不用法术,用的只是心。   而轩辕剑出手的每一剑与其说是杀敌,不如说是在保护我,仿佛在我够不到护不住的地方多出来一只手,温柔,有力,全心全意地保护着我。而我,与其说是看着冲到面前来的鬼王兵将,不如说是看着师父所处的方位,还有他出剑的方向。甚至,可以不用去看,而只用心便可以感应到他。   在这一刻,我才知道,原来我和师父,可以如此的亲密,如此的心照不宣,也如此的熟悉。熟悉到可以不用眼睛,仅凭感觉,便可以出手,击退鬼兵,帮到他。   鬼兵是在第四天被彻底打退的。师父胜利凯旋。天庭的大宴竟然设在了昆仑山的瑶池畔。   白子画拉着花千骨也一同赴了宴。花千骨的眼睛已经大好,坐在我的身边,和我兴高采烈地聊着天。师父则将白子画拉到了一边,突然伸出双手搂住了他。   白子画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,无奈师父搂得太紧,让他在狭小的缝隙里无法闪转。师父轻轻凑到他的面前……   白子画一向清冷的脸上也忍不住现出了一圈红晕。   我赶紧站起了身,一把将师父拉开。   白子画终于从师父的双臂中解脱了,止不住地一顿猛咳。   我一口气把师父拉到了桃树下。   “你做什么?”师父诧异地问道。   “你又在做什么?”我反问他。   “我要谢谢他。没有他,我做不回战神。”师父道。   “你要向他行青丘之礼?”我叫道。   师父点了点头。   “那师父,你这青丘之礼嘛,只有青丘的人才懂的。”我赶紧解释道,继而眯起眼睛,露出了狐狸的笑,“再说了,你最该感谢的人不是白子画,该是我啊!”   师父很郑重地点了点头。   于是,一树树的桃花下,昆仑虚的瑶池畔,我体会到了最激情澎湃的吻。   ***   我拉着师父回到了青丘。   龙门山上,一条巨龙腾空而出。祥云万丈。三十六天一刹那齐放金光,东荒明壑俊疾山上的七十二只五彩鸟直冲上天来。那景象仿佛师父初生。   之后,师父握着我的手,一起回到了昆仑虚。   昆仑虚自从师父去世后,便一直冷清着。我还记得封印擎苍的前一晚,整座昆仑虚空无一人,一派清寒。   不想刚进山门,十来步开外列出的阵仗却将我吓了一跳。我的十六个师兄,皆穿着当年昆仑虚做弟子时的道袍,梳着道髻,分两路列在丈宽的石道旁。   院中的树仍是当年西方梵境几位佛陀过来吃茶时带来的娑罗双。我的十六位师兄垂着双手肃穆立在娑罗双树下,仿佛七万年来他们一直这般立着。   传闻里说的是,墨渊他头戴紫金冠,身披玄晶甲,脚蹬皂角靴,手握轩辕剑,怀里揣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,于八月十六未时三刻,威风凌凌地落在了昆仑虚山头。墨渊他落在昆仑虚山头上时,沿着昆仑虚的长长一道山脉全震了三震,鸟兽们皆仰天长鸣,水中的鱼龙们也浮出来惊喜落泪。   我和师父,终于重返昆仑,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。   (注:最后这几段直接引用了原书的描写。)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net--- 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